十一月的天,阴沉得像是扣了一口巨大的铁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前几日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在背阴的屋角、假山石缝里残留着肮脏的白色,更添几分凄寒。
元春病危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贾府内部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冰,连走路都带着一股僵硬的绝望。
荣禧堂东边的耳房内,小佛堂里香火不断,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悲戚与戾气。
王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眼睛红肿,面色灰败,嘴唇因连日来的哭泣和焦虑而干裂起皮。
她对着观音像,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女儿能转危为安,但那颤抖的声音里,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恐慌和无处发泄的怨愤。
(我的元儿。。。我苦命的元儿。。。若是你有什么不满,叫我这做娘的如何活得下去!)她心中绞痛,眼泪又涌了上来。(这府里上下,难道就没有一个积德聚福的?偏偏养着那些狐媚子、妖精,带累了我的元儿,带累了这府里的运势!)
思绪不由自主地就转到了怡红院,转到了那个眉眼间总有几分不安分、模样太过出挑的晴雯身上。
上次抄检,没能拿住她的错处,反倒让她更张扬了些,听说还时常往外头跑,不知捣鼓些什么。
宝玉如今心思愈发难测,保不齐就是被这等蹄子勾引坏了!如今元儿病重,说不定就是被这些不干不净的人给方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对未来的恐惧,对女儿病情的无能为力,全都化作了对潜在“威胁”的憎恨。
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用以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能为力的对象。
而晴雯,这个无依无靠、却偏偏生了副招惹是非模样的丫鬟,无疑是最佳人选。
“周瑞家的!”王夫人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唤道。
一直屏息静气守在门外的周瑞家的连忙应声进来:“太太有何吩咐?”
王夫人站起身,由于跪得久了,身子晃了一下,周瑞家的赶紧上前扶住。
王夫人就着她的手站稳,眼神冰冷,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毒的决绝:“你去,把袭人给我悄悄叫来!别惊动了旁人。”
“是,太太。”周瑞家的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有动作了,连忙躬身退下。
不多时,袭人脚步匆匆而又带着几分忐忑地来了。
她这几日也是心事重重,府里气氛不对,宝玉情绪低落,晴雯又时常外出,她只觉得处处都不安稳。
进了小佛堂,见王夫人脸色难看地坐在榻上,周瑞家的垂手侍立一旁,气氛凝重,她心里便是一咯噔,连忙上前行礼:“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没让她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开门见山,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袭人,我且问你,宝玉近日。。。可还安分?屋里那些丫头们,可还守规矩?”
袭人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要查问怡红院的事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太太的话,二爷近日。。。倒是比往常安静些,常在书房看书。屋里姐妹们。。。也还都谨守本分。”
“看书?”王夫人冷哼一声,语气讥诮,“他看的什么书?只怕心早就不在书上了吧!我听说,有人仗着有几分颜色,不安于室,时常往外头跑,也不知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带坏了宝玉,如今连娘娘都。。。”她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猛地一拍炕桌,震得茶盏乱响,“这等祸害,还留在宝玉身边做什么!”
袭人吓得浑身一颤,伏下身去,不敢接话。
她心中明白,王夫人这是指向晴雯了。
周瑞家的在一旁适时添火,低声道:“太太息怒。那晴雯丫头,确是有些不像话。往日里牙尖嘴利,不敬上头不说,如今府里这般光景,她还时常借口绣坊的事往外跑,一去就是大半天,谁知道是真是假?这模样性情,留在宝二爷身边,确实不妥当,没得带坏了爷们,又冲撞了府里的运势。”
王夫人听了,更是怒火中烧,盯着袭人,语气森然:“袭人,我素日看你是个好的,稳重懂事,才把宝玉交给你。你可不能学那起子黑心短命、欺瞒主子的人!你老实说,那晴雯,平日到底如何?可有。。。可有勾引宝玉的行径?”
袭人额上渗出冷汗,心中天人交战。
她确实不喜晴雯的张扬,也担忧她带累了自己,但真要她凭空捏造罪名,却也于心不忍,更怕将来宝玉知道了怨恨。
她斟酌着词句,磕磕巴巴道:“太太明鉴。。。晴雯她。。。性子是烈了些,说话没个忌讳,与二爷。。。二爷并无逾矩之事。。。只是。。。只是时常外出,奴婢。。。奴婢也不知其详。。。”
她这话,既点出了晴雯的“错处”,又未坐实勾引的罪名,给自己留了余地。
王夫人却不管这些,她只需要一个由头。
听了袭人这话,她更是认定了晴雯“不安分”、“有嫌疑”,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闪烁:“好!好一个不知其详!这等不清不楚、来历不明的人,断然不能留在宝玉身边!等娘娘。。。等过了这几日,我必得清理门户,第一个就撵了她出去!你们也都给我警醒着点,怡红院若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唯你是问!”
袭人吓得连连叩头:“是,是,奴婢知道了,一定约束好院里的人。”
“下去吧!”王夫人疲惫而又烦躁地挥挥手。
袭人如蒙大赦,退了出去,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她知道,王夫人这是下了决心要动晴雯了,只等一个时机。
而那个时机,恐怕就是元春娘娘。。。她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乱成一团。
袭人走后,王夫人犹自余怒未消,对周瑞家的吩咐道:“你这几日给我盯紧了怡红院,尤其是那个晴雯!她再要出门,立刻来回我!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外头搞什么鬼!”
“太太放心,奴婢晓得。”周瑞家的连忙应下。
王夫人重新跌坐回榻上,望着窗外灰败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毁灭般的快意和更深的空虚。
仿佛撵走一个晴雯,就能挽回女儿的性命,就能扭转贾府的颓势。
她却不知,这迁怒的怒火,不过是加速崩塌的又一股推力罢了。
而此刻的怡红院内,晴雯正将晾晒的衣物收回屋内,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
她抬头望了望荣禧堂的方向,眼神沉静如水。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凉的竹哨,心中反而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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