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自身,她语气平和,带着些许自嘲与坚韧:
“我身于贾府,不过一微末婢女,谨言慎行,以求立身。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府内亦非净土,高堂一念,便可定我等生死荣辱。所幸,‘雯绣坊’经营尚可,不仅为我身谋得一线生机,亦能凭此略尽心意,帮扶些许孤弱。女子立世之难,将军或难尽知,然能凭己力,护佑想护之人,于我而言,便是莫大安慰。”
她没有诉苦,只是平静地陈述处境,并流露出依靠自身力量争取尊严和守护他人的决心。
信的末尾,她的笔触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带上了些许个人关怀与难以言喻的朦胧情愫:
“边关苦寒,风刀霜剑,望将军善自珍重,勿以我为念。随信附上新制护膝一对,内絮软绒,或可略挡风寒。另,前日偶得前朝兵书残卷,中有论及粮草转运、因地制宜之法,虽粗浅,或可供将军一哂,一并奉上。”
“京中春色渐浓,海棠已结蓓蕾,不日将放。然我观之,终不及将军所言大漠落日、长河孤烟之壮阔。惟愿烽烟早靖,海晏河清,使将军得暇,或许…他日能共话边塞风物,亦未可知。”
她没有直接回应那首小诗中的“共看花”,却巧妙地以“共话边塞风物”遥相呼应,既保持了矜持,又流露了心意。
那句“勿以我为念”,更是欲盖弥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写完最后一句,晴雯轻轻搁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封信写得比她预想的还要长,几乎耗尽了她一夜又半日的心力。
她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放入特制的信封中。
又亲自将那双她昨夜几乎熬到半夜才赶制出来的藏青色护膝,以及那本她费心寻来的兵书残卷,一同仔细包好,标记清楚。
“麝月,”她唤道,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略带沙哑,“去请叶妈妈来一趟,将这些交给信使,务必小心送达。”
麝月进来,接过那分量不轻的包裹,见她面露倦色,心疼道:“姐姐快歇歇吧,这写了怕是有几个时辰了。我这就去。”
晴雯微微颔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院中的海棠花苞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她仿佛能看到,这封承载着她心思的信,将跨越千山万水,送到那个身披铁甲、心系将士的人手中。
他们一个在锦绣牢笼中运筹帷幄,一个在塞外风沙中砥柱中流,靠着书信往来,竟真的在这偌大世间,找到了一个能听懂彼此弦外之音的灵魂知己。
心中那份因前途未卜而常存的隐忧,似乎被这遥远的理解和共鸣冲淡了些许。
傍晚时分,宝玉从学里回来,脸色有些闷闷的,似乎是又被贾政训斥了功课。他回到怡红院,见只有麝月、秋纹等伺候,便问:“袭人姐姐呢?”
麝月忙回道:“太太叫去抄经了,要两日才回呢。”
宝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目光扫过屋内,落在临窗书案上尚未完全收拾的笔墨上,顺口问了句:“晴雯呢?方才在写什么?”
麝月笑道:“晴雯姐姐方才写了封长信,说是给边关卫公子那边帮忙的贺将军回话,关于绣坊生意上的事,忙了大半天,刚说累了,在里间歇着呢。”
宝玉听了,点了点头,并未深究。
他如今心思多半在黛玉身上,又烦恼功课,对丫鬟们这些“外事”并不太在意。只嘟囔了一句:“她也太要强了些,这些事交给外头管事便是,何苦自己劳神。”便自去寻黛玉说话了。
夜幕降临,怡红院华灯初上。
晴雯小憩后起身,精神恢复了不少。
她听着外间宝玉似乎已经出去(应是去了潇湘馆),便吩咐小丫鬟们准备热水盥洗。
夜深人静,她独自躺在榻上,白日写信时的激荡心情已渐渐平复,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宁静。
她回想信中所写,虽有谨慎保留,却也几乎倾尽了目前所能言说的一切。
生意、朝局、民生、自身处境,乃至那份小心翼翼的关怀。。。他,能看懂吗?
(无论如何,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她闭上眼,(雀金裘已补,抄检已过,联盟已成,绣坊渐稳。。。下一步,便是要在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织就更坚韧的羽翼。)
窗外,月色如水,无声地洒满庭院。
而千里之外的边关,想必仍是风沙凛冽,寒月如钩。
同一片月色下,两颗同样不甘于命运、努力向上的心,因这一封长信,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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