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闿再次躬身,幅度与之前别无二致。
“定不辱命!”
他的语调依旧平稳得可怕,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接到的不是刺杀一国诸侯与重臣的惊天任务,而只是去取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而,就在他低头领命的瞬间,那一直紧抿着的、缺乏血色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的残忍期待。
他终于,又能饮血了。
领命之后,张闿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等待袁术的进一步指示,便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后退,身形重新没入那片烛光难以照亮的阴影角落,仿佛从未出现过。
御帐内,静得只剩下冰鉴融化的水滴声,嗒,嗒,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明处的铁骑,暗处的毒刃,均已派出。
一场针对陈国的、旨在掠夺与斩首的双重打击,在这初夏闷热的夜晚,彻底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帐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已然停歇,万籁俱寂,唯有杀机,在黑暗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陈国,这片由陈王刘宠与国相骆俊十余年来悉心治理的土地,在天下分崩、烽烟四起的乱世中,竟奇迹般地维持着一方难得的秩序与繁荣。
阡陌纵横,稼穑连天,仓廪里堆积着去岁收获的余粮,市井间隐约可闻商贩颇具底气的叫卖声。
它如同一片精心打理的绿洲,倔强地挺立在四周饥荒与战火的荒漠之中,百姓虽谈不上富足,却也能得享几分太平年景的安稳。
然而,承平日久,武备难免松懈。
边界戍卒的目光,更多是投向境内那一片片长势喜人的麦田,而非远方可能袭来的尘烟。
他们习惯了国相骆俊的仁政与陈王刘宠的威名带来的庇护,却忘记了这乱世之中,豺狼永远不会因猎物的肥美而却步。
当桥蕤率领的两万袁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毫无征兆地漫过陈国南部边境时,这片土地几乎毫无准备。
马蹄用麻布包裹,士卒衔枚疾走,直到那黑色的浪潮已迫近眼前,边境哨塔上那象征最高警讯的狼烟才仓皇燃起,孤直地升上初夏澄澈的蓝天,显得如此突兀而又无力。
烽火刚刚燃起,试图向腹地传递这惊天噩耗,但铁蹄的速度更快。
那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已然踏碎了边境田园的宁静。
正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惊愕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地平线上席卷而来的死亡阴影,感受到的是脚下大地的剧烈震颤。
桥蕤勒马立于一处矮坡之上,身披玄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他面容冷硬如铁石,目光扫过前方那片丰饶而毫无戒备的土地,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即将进行收割的冷酷。
他甚至没有派遣使者,没有给出任何劝降或交涉的意图,直接对着身旁掌旗官挥下了那柄象征着死亡与掠夺的佩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前军:
“主公有令:三日不封刀!所获钱粮女子,尽归各部所有!”
这道命令,如同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释放出了无数被粮荒和连月苦战压抑得双眼发红、几近疯狂的恶魔。
军纪的束缚在生存与贪婪的双重刺激下瞬间崩解。
士兵们发出绝非人类应有的、兴奋而嗜血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疯狂地扑向了那些毫无防备的城池、村落和平静的田野。
名为“安平”的边境小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城门在惊恐的呼号声中缓缓推动,试图关闭这唯一的生路。
城头上,仓促集结的守军和征发的青壮,面色苍白如纸,手中的弓弩不住颤抖,望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甲胄鲜明的敌军,绝望如同冰水浸透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桥蕤甚至没有下令制作复杂的攻城器械。
他只是冷漠地一挥手。
前方,如蚁群般的步卒扛着临时砍伐树木扎成的简易云梯,在后方弓弩手密集如飞蝗的箭矢掩护下,发出了狂潮般的攻击。
守军射下的箭矢稀疏无力,仓促备下的滚木礌石也很快耗尽。
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也瓦解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不过半个时辰,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并不坚固的城门便被疯狂的士兵用巨大的树干撞开。
木屑纷飞中,黑色的潮水找到了宣泄的入口,汹涌而入。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士兵们踹开一扇扇民宅的木门,如同闯入自家仓库般肆意搜刮。
但凡看得见的粮食、稍微值钱的财物,尽数抢走。
稍有反抗,甚至只是迟疑,雪亮的刀锋便会毫不犹豫地劈下,鲜血瞬间染红了门槛和庭院。
妇女的哭喊声、老人的哀告声、孩童受惊的尖叫声,与士兵们发现财货时的狂笑、兵刃砍杀时的碰撞声、以及火焰燃起时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惨烈的死亡乐章。
府库被粗暴地砸开,金黄的粟米、麦粒被士兵们用头盔、衣襟甚至双手疯狂地捧走,装入口袋,扛上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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