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闷热难当,厅内虽摆放着消暑的冰鉴,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位核心谋士眉宇间的凝重。
那舆图上的“吕”字旌旗标志,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郭嘉穿着一件薄绸夏衣,额角却不见汗珠,反而因体弱略显苍白。
他推开面前的冰镇梅汤,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手指稳稳点在徐州的位置:“明公!吕布……此人绝不可再以旧日眼光视之!其势已成,其心叵测!安抚流寇,结交士族,整军经武……此非无谋匹夫所能为也!”
荀攸沉稳地接话,指尖在舆图上几处关键地点划过:“奉孝所言极是。观其政令通达,军容严整,麾下高顺、张辽等皆非庸碌之将。这已是一头长出爪牙,盘踞州郡的猛虎。”
荀彧将手中的团扇轻轻放下,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忧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字字千钧:“文若所虑者,在于人心。陈汉瑜(陈珪)智计深远,糜子仲(糜竺)精明务实,若吕布无过人之处,或无法许以厚利,焉能得彼等倾力支持?其志不在小。”
程昱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铁石摩擦:“最棘手者,乃其编练新军之速,掌控地方之稳。若待其羽翼彻底丰满,根基牢固,则必成我心腹大患,再难制矣!”
曹操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舆图:“诸君既已剖析入里,计将安出?”
短暂的沉默后,交换了眼神的谋士们,开始编织那张无形的猎网。
荀彧执笔,在摊开的竹简上写下第一行字,声音清晰而冷静:“上策:明抚暗削。请陛下正式下诏,册封吕布为徐州牧,予以名分,安其心,懈其志。同时,以此为我争取整备内部、稳固周边的时间。”
郭嘉立即接口,语速快而精准:“中策:分而化之。可遣能言之人,携重礼游说臧霸昌、豨等泰山诸将,使其与吕布离心。同时,于徐州境内及许都散布流言,离间吕布与陈宫,言陈宫智计深远,不甘久居人下……亦可让广陵、下邳的世家大族‘偶然’得知,吕将军正在暗中清查隐户、丈量田亩,以备军资。”
程昱补充道,目光锐利:“还需示好刘备,增其兵粮,使其在小沛能站稳脚跟,成为牵制吕布的一枚棋子。并让玄德公知晓,当视其为挚友,非为仇敌。”
曹操静静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紫檀木桌案。
谋士们的策略环环相扣,从庙堂到江湖,从盟友到内部,一张针对徐州的致命绞索已初具雏形。
良久,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轻笑,那笑容里混杂着欣赏、警惕与森然的杀意。
“好一个吕奉先……”他低语道,仿佛在赞叹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他蓦然转身,对侍立一旁的近臣沉声道:“即刻办理,给驻守小沛的刘备送一批粮草军械去。务必让他感受到朝廷的关怀。”
议罢徐州之事,厅内烛火似乎也随之摇曳得更加剧烈,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更深沉的阴影。
东方的威胁虽已剖析明白,对策也已初步拟定,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与那个坐拥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的北方巨擘相比,吕布……尚属疥癣之疾。
曹操的目光从徐州舆图上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那幅涵盖了整个北方的巨幅地图上。
他的视线越过黄河,牢牢锁定了冀州、幽州、并州、青州那一片广袤的区域,那里,插着无数面代表着袁绍势力的旗帜。
“吕布之事,便依方才所议,分步施行。”曹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然,眼前我心腹之患,非在徐州,而在河北。”他手指重重敲在邺城的位置,“袁本初,方是我等未来的首要大敌!”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愈发凝重。
与谋划对付吕布时不同,提及袁绍,连最跳脱的郭嘉,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审慎。
荀彧首先开口,他永远是那个最顾全大局、稳定人心的人:“明公所言极是。袁绍地广兵多,谋臣如云,猛将如雨,其实力远非吕布可比。然,其人性情,外宽内忌,好谋无断,赏罚不明,麾下谋士如审配、田丰等是河北豪强,逢纪、郭图、许攸等是河南士族,相互倾轧。此其虽强,却可图之处。”
曹操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荀攸接话,更侧重于战略层面:“目前袁绍正全力围攻易京之公孙瓒。公孙瓒虽困兽犹斗,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袁绍平定幽州,整合河北四州之力,其南下之势将不可阻挡。故而我等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巩固自身,削平周边,方能与之抗衡。”
“然则,下一步,我军兵锋该指向何处?”曹操抛出了核心问题,“关中诸将各怀异志,暂可羁縻;淮南袁术,冢中枯骨,且让其自生自灭;刘表坐守荆州,无进取之心……放眼四周,何人可为我下一步目标?”
程昱目光锐利,指向地图南阳方向:“明公,依昱之见,当先取张绣,平定宛城!夺取南阳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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