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乡亭,中院正堂。
王豹端坐于主座,白甲未卸,腰间长剑横置,案几左右各垒着一摞竹简,身后站着管亥与何安。
左右各设一席:县令孙篙居左首,县丞氏威居右首,皆正襟危坐。
堂下,左边第一个,便是西乡赵氏家主,此方豪强——赵昱。
赵昱年约五十,身形富态,面皮白净,眉梢眼角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一手按在膝上,神色镇定自若,只是当目光扫过王豹案上那两摞竹简时,不觉眯了眯眼。
其余十多个乡绅和亭中啬夫、游缴、三老,左右列座列坐,神情各异。
堂外百余郡兵披甲持锐。
眼看人已到齐,王豹先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今日劳诸君前来,共有三件事,其一,本官奉府君令,彻查义仓被劫一案,敢问诸君中可有人知道,是何人劫了义仓?”
众人面面相觑,赵昱抚须道:回王游缴,事发深夜,灯火俱灭,乡民皆寐,吾等委是不知。
其余乡绅纷纷附和,一时间堂内尽是确不知情贼人狡诈之语。
王豹闻冷眼看向赵昱,原本就是说句废话,不指望他们说出结果,只是为了师出有名,故此一问,这老登见我大军压境,还敢当众点某的职位,那我这游缴坐主座,必然是僭越了。
不愧是仗了赵忠的势,很嚣张啊!
赵昱见状眼神直视前方,面色丝毫不改。
王豹转头看向旁边的赵啬夫,轻笑一声:“本官奉秦府君暂令县尉一职,难道赵啬夫方才未知会‘贵’家主?”
赵啬闻言拱手道:“在下失职,确实忘告知赵家主了。”
王豹一摆手:“无妨——”
紧接着他嘴角玩味的看向赵昱:“那尔现在知道了?”
赵昱闻言神色一僵,随后拱了拱手道:“老夫失礼了,王县尉!”
王豹闻言不再搭理他,一拍左手边的竹简肃容道:“善!既然第一件事诸君皆不清楚,那某便说说这其二,秦府君令某三日内追回粮食,但追回后又要核对各乡失窃数,再运往各乡,不知又是多长时间,而营陵数万黔首嗷嗷待哺,府君有言,倘饿死一个黔首,营陵大小官吏一应连坐——”
他顿了顿,笑道:“故此,某心生一计,可先确保各乡黎庶有口粮,此事需诸君配合。”
堂下众乡绅交换着眼色,赵昱眼皮微抬,拱手问道:不知王县尉有何高见?吾等愿闻其详。
王豹拍了拍左边的竹简:“何安,念!”
何安闻言上前一步,拿起第一卷竹简开始念道:“光和元年,西乡啬夫报亩产二石,经核北海相府西乡田策,西乡共三千三百八四亩地,当缴赋税二百二十五余石,与各亭赋簿副本所载无虞;
然赵氏名下有一千二百亩地,只缴四十石,少缴四十石,经核验县中田簿副本,当年度赵氏之田为六百亩,较田策少度六百亩,存度田欺民之实!光和二年……光和三年……光和四年……自元年至今,共计少缴税一百五十六石!”
话音刚落,县令孙篙闻言面色骤变,县丞氏威的喉结上下滚动。
这二位现在才知道王豹把他们叫来干嘛。
度田不实是常态,县中田簿也是各乡每年上缴,他们虽有失察,但主罪在各乡。
可这王二郎已经查的如此之细,便是要他们当面审理定罪,这是要把整个营陵豪强得罪一遍!
那赵啬夫地站起又慌忙跪坐回去,鼠须不住颤抖:这...这必是胥吏誊抄有误...
赵昱脸色由白转青,猛地起身:荒谬!
管亥见状目露凶光,铁塔般的身躯向前半步,一手按在王豹新配发的环首刀上。
其余乡绅更是看向案几上,那厚厚高高的两摞竹简,额角渗出细汗。
王豹脸上似笑非笑:“赵家主且稍坐,还没念完!何安,接着念!”
何安闻言接着往下念道:“元年朱氏名下有二百亩地,只缴八石,少缴五石三斗三升……自元年至今,少缴税二十石……”
紧接着,何安把在座的一个个都点了一遍,凡念到一个遍站起来一个。
众绅相顾失色,堂内如沸水炸锅。
或面如土色,膝行半步欲辩;或胡须颤抖,喘着夯气;亦或是手中鸠杖地歪倒,惊起檐下栖雀。
渐渐地,在场之人均有被提及,平时里不是铁板一块的乡绅们,此时却互相给了彼此底气。
于是当最后一个乡绅起身后,他们脸上最后一丝焦躁,化为了一抹冷笑。
但何安的声音并未结束,又拿起下一卷开始往后念,接下来便是各亭亭民多交之数。
念了数人后,王豹才抬手打断:“好了!剩下的就不念了,待收回这些粮食后,再按数奉还给黔首。”
随后他看向堂下众人:“诸君且坐,有话不妨,举荐一人来说,尔等七嘴八舌,本官无从回起!”
众乡绅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视线定格在了赵昱身上。
其实,他们中除了赵昱之外,多则两三百亩,少则七八十亩,四年少缴的几十石,或许还没有他们之前捐的多,但捐粮好歹换了美名;而罚没却是出了粮食,还要遭人谩骂。
故此众人心中无不在想,若是这王豹好言相劝,兴许还能再捐些;但他如此行事,就休怪吾等不买账了。
赵昱见状冷笑道:“王县尉,若漏缴者只是某一人,还许是度田错了,但诸君都错了,那便需给出凭据,不知县尉可曾带相府《田策》,何不取来让吾等一观?实地重新度量比对一番,再来论孰对孰错!”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赵家主言之有理,还请县尉给出凭据,小吏编纂的竹简,实难让人信服。”
王豹轻笑:“诸君想差了,本官此来,不是与尔等对证的——”
随后他猛然击案:“此来是定罪的!尔等即言未漏缴,该是本官问尔,有何凭据!”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刀鸣声响起,惊得左右两席县令、县丞及堂下众人脸色骤变。
王豹则是嘴角勾起冷笑,轻抚右边竹简:“至于是否编纂,也无须相府《田策》印证,尔等田产皆有地契为凭,之后本官自会遣兵马,去诸君府上取,现在本官还是先说——这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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