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官道。
张圭伏在马背上,耳畔是庄客们杂乱的马蹄声与喘息。夜风如刀,割得他眼眶生疼——这双曾算计过无数对手的眼睛,此刻竟模糊得辨不清前路,
忽然间马蹄声杂乱如鼓点。他回头望去,远处箕乡方向已亮起一片火光,隐约能听到喊杀声——“休走了张圭老贼!”
“王豹小儿!”他咬牙切齿,攥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快走!孙观那厮定然已经反水!直取剧县!”
庄客们轰然应诺,正在这时,两边传来阵阵马蹄声——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领头庄客咽喉!
刹那间,两侧密林中火光大盛,箭矢如雨泼下,庄客们猝不及防,惨叫倒地。
“列阵!举盾!”张圭厉喝。
这时,左侧密林中陡然炸开一声暴喝,如惊雷裂空——
“张圭老贼哪里走!尔下令屠戮某麾下兄弟时,可曾想过今日?”
声未落,只见数不清的骑兵,已破开夜色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锦衣郎君长枪如电,枪尖寒芒未至,凛冽杀气已激得张圭面上皱纹生疼。
张圭大惊失色:“孙郎且慢!莫中了王豹小儿的挑拨!”
这时,右侧密林中又传来一声高喝:“箕山张氏暗通反贼,证据确凿,罪不容诛!杀!”
张圭转头看去只见为首一人身着儒衫,虽然他从未见过孔融,但早已猜出身份:“孔贤侄!尔口称证据确凿,可有朝廷批捕文书,无旨诛戮士族,这便是尔等的‘君子之道’?”
他话音未落,只听后面秦弘高喝:“朝廷有旨,奉诏剿贼者,有便宜行事之权,兄弟们随某杀!”
秦贤侄,吾等两家...张圭话未说完,只见两侧骑兵已冲杀而至。孙观枪尖一挑,三名庄客应声落马,鲜血喷涌如泉。
竖子安敢?张圭双目圆睁,却见孙观已策马直奔自己而来,枪尖寒光刺目。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
魂飞魄散的张圭猛然掉转马头,朝箕山深处逃窜,口中大喊着:撤!快撤!
几名忠心庄客拼死护卫,却被孙观的骑兵一一砍倒。
张圭这厮固然是老奸巨猾,但显然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亦或是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丢了理智。
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主帅胆怯,一旦形成你追我逃的局面,那便是兵败如山倒,无论有多少兵马,都将面临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随着身后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张圭浑身发冷,脑子里哪还有什么机关算计,只有不断回荡的两字:完了——
耳边的杀声,却逐渐变成了十余年前的旧事。
那年,张家还是箕乡一个寻常大族。父亲病逝,没留下什么显赫家业,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守着祖传的几百亩薄田,门下数十户佃农,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可安心治学。
那天清晨,他和兄长正在田边查看春耕情况,忽然庄客来报,说有一队宫使登门,声称他们与洛阳中常侍张让沾亲。
当时兄长还皱眉道,我们家与洛阳张姓素无往来。
但来使出示了族谱,证明两家确实有远亲关系。原来那位权势熏天的中常侍张让正在扩充党羽,派人四处寻找同姓才俊。
这是天赐良机。当夜,兄长在油灯下兴奋地对他说,你我兄弟苦读诗书却无门路出仕,如今攀上这棵大树,何愁功名不成?
第二日,兄长便随使者去了洛阳。
三个月后传来消息,兄长归来,因勇武过人被举荐为游缴。
兄弟二人,一个在乡,一个在野,相互照应,张家势力迅速膨胀,兄长的官也越做越高。
那年冬夜,兄长在北海地图上重重一拍,野心如野火般燃起:吾家当为此地主宰!
后来,他们确实做到了。
短短十年间,贿赂官吏、结交泰山、兼并田产……。
他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那是邻近李家戍边归来的长子,得知祖田被骗走,状告无门,便扬言要回军中,向司隶校尉检举。
那夜他亲自带人闯入李家,看着庄客将其活活打死,鲜血溅在他的锦袍上,温热而粘稠。
无毒不丈夫。事后兄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十年间,类似的事他们做了多少?张圭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一次血案后,张家的土地又多了一片,势力又涨一分,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箕乡,不,这北海数一数二的豪强。
然而,苦心钻营十年冬,血浸箕山月染红。一朝惊碎黄粱梦,是非成败转头空……
他低伏于飞驰的马背,口中沙哑:“兄长,张家何至于此……”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张圭后背传来钻心剧痛。他双腿一软,竟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艰难地翻过身,看见孙观收起硬弓,咧嘴笑着策马而来:老贼!今日合该某出口恶气!
正当孙观露出那狰狞的泰山面孔时,却听孔融高喊:“孙郎,枪下留人!这厮尚未定罪,先让将其关押至亭舍,留待长史定罪!”
话音未落,孙观枪尖陡然凝滞,寒芒距张圭鼻翼上的青痣不过三寸,堪堪停住。
张圭仰天惨笑,鲜血染红了他的牙口:“哈哈!孙观小儿,吾之今日,就是尔之明天!”
孙观冷冷一笑:“绑了!”
这时,咱豹才带领乡勇堪堪赶来,口中还在大喊:“莫要走了张圭老贼!”
只见秦弘一枪,带走了最后一个反抗的张氏庄客,溅了满脸鲜血,转头看向王豹:“别嚎了,孙郎君已将张圭老儿生擒了。”
王豹一脸惊奇的看着秦弘,这厮居然没有挂彩?张圭老儿这仗咋打的?
秦弘见他的神情,登时勃然大怒:“王二郎!某一马当先,连斩数十余人,尔安敢用此眼看某!”
王豹听闻张圭被擒心情大好,故也不与他计较,笑道:“弘郎君果然勇武,不愧箕乡豪侠!”
“哼!”
随后王豹驱马慢步走向张圭,马蹄轻响,他嘴角噙着笑意:“圭公,别来无恙乎?”
此时张圭已被五花大绑,面目狰狞:“王豹小儿!某只悔不该当初留尔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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