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风城的那天,正是端午。
城门口的老槐树上挂满了艾草和菖蒲,空气中弥漫着粽子的甜香,穿新衣的孩童举着五彩绳编成的网兜,追逐着卖香囊的小贩,网兜里的鸡蛋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咯咯”声。陈默四人站在城楼下,看着这幅热闹景象,恍惚间竟有种隔世之感——从万象窟到锁魂塔,从混沌海到迷雾森林,他们走过太多生死边缘,此刻的人间烟火,便显得格外珍贵。
“先去赵队长那里报个平安吧。”苏晓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她的《脉经》被细心地包在蓝布套里,边角却依旧磨出了毛边,像是某种勋章。
守备队的衙门前,赵勇正指挥着士兵往墙上贴告示,告示上画着个咧嘴笑的钟馗,墨迹未干,红得刺眼。看到陈默四人,他立刻丢下手里的糨糊桶,大步迎上来,盔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城里百姓都在念叨你们呢,我正准备画几张你们的画像,跟钟馗贴一块儿镇宅!”
“赵大哥就别取笑我们了。”陈默笑着捶了他一下,“西域那边都安顿好了?”
“柳姑娘办事靠谱,”赵勇给每人递了个刚出锅的粽子,箬叶清香混着糯米的甜腻,“沙狼帮联合了几个老镇魂司,把影阁的残余势力清得差不多了。倒是咱们落风城,最近出了点怪事。”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城西的方向:“城西那片老宅,前几天夜里总有人看到绿光,还听到有人唱戏,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头皮发麻。有胆大的去看过,说是老宅院里的那棵老梅树开花了——你说邪门不邪门?这都六月了,梅树哪有开花的道理?”
江宇剥开粽子的粽叶,白胖的糯米里裹着蜜枣,甜香四溢。听到“绿光”和“老梅树”,他的动作顿了顿:“那片老宅,是不是以前住过唱戏的班子?”
“可不是嘛!”赵勇一拍大腿,“几十年前,落风城最有名的‘凤音班’就住在那儿,班主是个唱旦角的,叫苏怜玉,当年红得发紫,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解散了,苏班主也没了音讯。那棵老梅树,就是她亲手栽的。”
苏晓的手指轻轻一颤,箬叶的边缘划破了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抬头看向城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想去看看。”
城西的老宅区确实老旧,青石板路上长着青苔,墙缝里钻出瓦松,大部分院门都挂着生锈的铜锁,门楣上的彩绘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城里的热闹隔绝,像是另一个世界。
走到巷子深处,果然看到一座宅院的门虚掩着,门楣上“凤音班”三个字虽斑驳,却依旧能看出笔锋的秀丽。院墙里伸出几枝梅枝,枝头竟真的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在六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就是这儿了。”赵勇指了指院门,“夜里的绿光就是从院子里透出来的,唱戏声也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陈默推开门,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废弃的戏服和锣鼓,蛛网在横梁上结得厚厚的。那棵老梅树长在院子中央,树干粗壮,枝丫扭曲,却生机勃勃,白色的梅花在绿叶间绽放,散发出清冷的香气——这香气与迷雾森林的草木气不同,带着股淡淡的脂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脉气波动。
“这不是普通的花开。”江宇走到梅树前,指尖轻轻触碰花瓣,“花瓣里有残留的魂念,很微弱,但很执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苏晓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木箱上,箱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戏服,水红色的绸缎上绣着缠枝莲,虽蒙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她走过去,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头面,头面上的珍珠已经泛黄,钗头却刻着个小小的“苏”字。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苏晓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微微发红,“她以前总说,等我长大了,就把这套‘凤还巢’的头面传给我。”
陈默三人都愣住了。他们只知道苏晓从小跟着师父学习脉术,却从未听过她提起家人。
“苏怜玉,是我母亲。”苏晓抚摸着头面,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珍珠上,竟慢慢渗了进去,“我五岁那年,她突然把我送到山上拜师,说凤音班惹了不该惹的人,让我永远不要回来,不要打听她的消息。我以为……她早就不在了。”
就在这时,老梅树突然轻轻摇曳起来,花瓣纷纷飘落,在空中旋转着,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女子穿着水红色的戏服,身段婀娜,面容却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她婉转的唱腔,唱的正是《凤还巢》里的选段:“为母亲,整行装,转身泪淌,怕的是,此一去,再见渺茫……”
唱腔悲戚,听得人心头发酸。
“娘……”苏晓的声音哽咽了。
女子身影似乎顿了顿,唱腔停了下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阿晓,我的阿晓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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