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算盘第三次卡在“一五得五”的档位时,晨光刚好爬过五金店的铁皮柜台,照在他手里那枚磨得发亮的一角硬币上。硬币边缘的齿纹快被磨平了,他却还是习惯性地用指甲刮了刮,像在确认这枚钱是否还“值当”——这是他开“周记五金店”的第二十个年头,从二十岁的愣头青到四十岁的“周铁公鸡”,镇上人都知道,老周的钱比店里的钢筋还硬,掰不开,也融不化。
五金店藏在镇东头的老巷里,门面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柜台是老周爷爷传下来的旧木柜,抽屉里塞满了用橡皮筋捆着的零钱,一毛、五毛、一块,分门别类,比银行的账本还整齐。墙上挂着的价目表,还是十年前用红漆写的,“螺丝5分/个”“扳手2元/把”,有人问“周老板,现在物价都涨了,你这价咋不调?”,老周就眯着眼笑:“老主顾了,哪能随便涨价?”可真有人来买,他又会凑到计算器前,手指在按键上戳得飞快,连“四舍五入”都省了,一分钱都得算清楚。
“周哥,能不能预支半个月工资?我妈住院,急着用钱。”店员小李站在柜台前,手里攥着医院的缴费单,指节泛白。小李刚满二十,是老周唯一的员工,每月工资三千,老周还总拖着,说“月底一起结,我这店小,周转不开”。
老周的算盘停了,他抬头看了看小李,又低头盯着缴费单上的“5000元”,眉头皱成了疙瘩:“5000?你妈啥病要这么多钱?”
“急性阑尾炎,得做手术。”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再拖就危险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没办法也不能找我预支啊。”老周把算盘推到一边,从抽屉里摸出一沓零钱,数了三遍,递过去五百块,“就这么多,我这店还要进货,不能都给你。”
小李看着手里的五百块,眼泪掉了下来:“周哥,这点钱不够啊……”
“不够也没办法。”老周转过身,去整理货架上的螺丝,“我这是小本生意,不是慈善堂。你要是觉得钱少,要不……你先请假去照顾你妈,工资我月底给你结。”
小李没再说啥,攥着五百块钱,低着头走了。老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有点发虚,可一想到抽屉里的钱要少掉一笔,又觉得“没错”——钱是自己一分一分攒的,凭啥给别人花?
那天下午,邻居王阿姨来借扳手。王阿姨家的水管爆了,水漫了一地,急得满头汗:“老周,借你家的大扳手用用,我家那小扳手拧不动水管阀。”
老周正在柜台后啃馒头,就着咸菜,听到“借扳手”,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扳手?我家的大扳手前两天借给张木匠,还没还呢。”
“不能吧?我早上还看到张木匠在街口下棋,没拿扳手啊。”王阿姨探头往货架上看,果然看到那把银色的大扳手,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周赶紧挡在货架前:“那是我新进货的,还没开封,不能借。你要不找别家问问?”
王阿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老周看着她的背影,赶紧把扳手取下来,塞进柜台最里面的抽屉——他不是舍不得借,是怕扳手被用坏了,“新的要十块钱一把,用坏了又得花钱买”。
可老周没想到,第二天一开门,就看到王阿姨家的楼下围满了人。原来昨晚水管没修好,水漏到了楼下,把邻居家的家具都泡坏了,楼下的李叔正堵着王阿姨,要她赔两万块。老周站在人群外,心里有点发慌,可还是没敢上前——他怕王阿姨提借扳手的事,更怕李叔让他“作证”,到时候他还得掺和进去,说不定还得赔钱。
日子就这么过着,老周还是每天抠抠搜搜,省水省电省粮食。家里的灯只开15瓦的小夜灯,白天再暗也不开灯;洗澡限时五分钟,到点就关热水器;买菜专挑傍晚的烂菜叶,五毛钱能买一大把,回家摘摘洗洗,也能吃两顿。有人说“老周,你这么省,钱留着干啥?你又没儿没女,以后还不是给别人?”,老周就瞪着眼:“我自己的钱,我爱咋花咋花,不用别人管。”
可他忘了,钱能省,身体却省不得。入秋以后,老周就总咳嗽,一开始以为是感冒,买了最便宜的止咳糖浆,五块钱一瓶,喝了半个月也没好。后来咳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咳出血来,他还是舍不得去医院——“医院太黑,随便检查一下就几百块,不如再扛扛,说不定就好了”。
直到有天早上,他刚打开店门,就一阵头晕,栽倒在柜台前,手里还攥着那枚一角硬币。路过的张木匠看到了,赶紧把他送到镇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急性肺炎,拖太久了,得住院治疗,先交五千块押金”。
老周躺在病床上,听到“五千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五千?能不能少点?我这病不严重,开点药就行。”
“严重不严重不是你说的算!”医生没好气地说,“再拖下去,可能会引发败血症,到时候花的就不是五千了,是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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