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的货车轮胎卡在盘山公路的石缝里时,对讲机里传来小夏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哥!熊!黑熊在扒后斗的物资!”
引擎熄灭的瞬间,山雾像潮水般涌来,把整辆货车裹进乳白色的混沌里。陈猛抓起副驾的消防斧,推开车门,冷冽的山风灌进衣领,带着松针和野兽的腥气——这是“云深物流”负责的“鹰虎线”最险的一段,海拔三千二百米,一边是刀削般的悬崖,一边是密不透风的冷杉林,老一辈说,这里住着“鹰虎神”,金雕的翅膀能挡山风,黑熊的脚掌能镇塌方。
“别出声!”陈猛压低声音,示意小夏趴在座位上。他绕到货车后斗,透过雾隙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成年黑熊,站起来近两米高,前掌正抓着帆布往怀里扯,里面是要送到山坳小学的药品和课本,帆布已经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几本语文书散落在地上,被熊掌踩得皱巴巴的。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黑熊了。自从去年冬天有人在林里下了套子,猎杀了一只母熊,山里的黑熊就变得格外暴躁,频繁下山刨玉米地、扒货车。陈猛是云深物流站的站长,退伍三年,守这条鹰虎线也三年了,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山不欺人,人别欺山”,他一直记着。
“猛哥,用这个!”小夏突然从车里扔出一根驱熊喷雾,是出发前老向导扎叔塞给他们的,“扎叔说这是用雄黄酒和山椒做的,熊怕这个!”
陈猛接住喷雾,对着黑熊的方向按下阀门。辛辣的雾气散开,黑熊果然往后退了两步,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转身钻进了雾里的冷杉林,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物资。
“还好扎叔给的喷雾管用。”小夏拍着胸口站起来,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课本,眼眶红了,“这些书是给山坳小学的,孩子们盼了好久……”
陈猛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捡课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金雕,翅膀张开,下面写着“鹰虎神保护我们”,是个叫阿果的小姑娘画的——上周他送文具去学校,阿果说,她见过金雕和黑熊一起在山顶晒太阳,奶奶说那是鹰虎神显灵。
“先把物资整理好,今天必须把东西送到。”陈猛把课本塞进帆布包,指了指远处雾中的山口,“过了鹰嘴崖,就到学校了。”
小夏是刚毕业的实习生,第一次跑鹰虎线,来之前总说扎叔的传说是封建迷信:“都什么年代了,还鹰虎神?黑熊就是野生动物,金雕是国家保护动物,哪来的神?”可刚才黑熊扑上来时,她攥着胸口的平安符(扎叔给的,用鹰羽和熊牙做的),手都在抖。
货车勉强开到鹰嘴崖下时,天已经擦黑。扎叔带着两个村民在崖口等他们,手里举着马灯,灯光在雾里像颗摇晃的星。“猛子,你们可来了!”扎叔的脸皱得像老树皮,手里的烟袋锅子冒着火星,“刚才我在崖上看到‘小鹰’了,它一直在盘旋,怕是山里又有生人。”
“小鹰?”小夏好奇地问,“是那只被你救的金雕吗?”
扎叔点点头。去年冬天,他在雪地里捡到一只翅膀受伤的金雕幼鸟,左腿上缠着偷猎者的钢丝套,他带回家养了三个月,伤好后放生,那金雕却总在鹰虎线附近盘旋,扎叔给它取名“小鹰”,说它是鹰虎神派来的信使。
“生人是指盗猎的?”陈猛皱眉。上周森林公安来物流站走访,说有伙盗猎团伙在附近活动,专打金雕和黑熊,已经作案三起了。
扎叔的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了磕:“不是盗猎的,是‘挖山的’。”他指了指鹰嘴崖后面的山谷,“山那边有个矿场,偷偷越界挖矿,把山皮都炸松了,黑熊的窝被埋了,才老往山下跑。”
陈猛的心沉了沉。鹰虎线的山是石灰岩质,一炸就容易塌方,矿场这么干,不仅黑熊要遭殃,连这条运输线都要受影响——山坳小学的过冬物资还没送,要是塌方堵了路,孩子们的棉衣和粮食就断了。
“矿场的事,森林公安知道吗?”陈猛问。
“知道,可他们有人罩着,每次来查都提前跑了。”扎叔叹了口气,马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我昨天去崖上看,矿场的炸药把小鹰的巢都震歪了,它能不着急吗?”
那天晚上,他们在山坳小学的教室里打地铺。阿果抱着那本画着金雕的课本,坐在陈猛身边:“猛哥,奶奶说鹰虎神会惩罚坏人,矿场的人炸山,会被金雕啄眼睛,被黑熊拍屁股。”
陈猛摸了摸阿果的头,没说话。他见过矿场的卡车,装着炸药和挖掘机零件,从鹰虎线的便道上开过,车轮压得路面坑坑洼洼,路边的杜鹃花都被碾死了。他也见过小鹰,在鹰嘴崖上空盘旋,翅膀展开有两米宽,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金,每次矿场炸山,它就会俯冲下来,对着矿场的方向叫,声音尖锐得像警报。
第二天一早,陈猛接到物流站的电话:“猛哥,山坳小学的过冬物资到了,可矿场昨晚炸山,把鹰嘴崖的便道堵了,货车开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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