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究还是到来了,尽管那光芒在二狗眼中,依旧显得苍白而无力,仿佛隔着一层沾满灰尘的毛玻璃。他从那场与混乱意识风暴的残酷拉锯战中暂时挣脱,身心俱疲,如同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入了冰冷的棉絮。父亲的呼唤声和那片金色麦田的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留在心底,成了他意识海中唯一稳定而温暖的光源,但周遭那无处不在的怨气寒气和精神上的极度虚弱,依旧让他举步维艰。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而是蜷缩在床上,许久未动。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那块冰冷的木质平安符,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金光的乍现,孟红的溃退,以及这符牌背后所代表的、泥道士那深不可测的秘密。困惑、感激、猜疑、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然而,比探究泥道士秘密更迫切的,是稳固自身那摇摇欲坠的状态。父亲的呼唤固然强大,但那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锚定,无法直接修复他魂魄的损伤和抵御怨气的持续侵蚀。他需要更实际的帮助。而在这座山上,除了泥道士,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山脚下土庙中那位慈悲的萍娘娘。
强撑着虚软的身体,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连泥道士准备的早饭也无心食用,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山下走去。晨间的山雾尚未完全散去,湿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却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些徘徊影子的阴冷。他的灵觉依旧敏锐,能清晰地“看”到道观外围那些黑影比往日更加躁动,但它们似乎对那道无形的界限依旧心存忌惮,只是远远地窥视着,如同等待猎物自己走出庇护所的狼群。
来到那座破败的土庙前,荒凉与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残破的泥塑神像在晨光中显得更加不堪,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坍塌。二狗走进庙内,靠着那冰冷斑驳的墙壁坐下,轻声呼唤:“萍娘娘……”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那尊残破泥塑表面,再次泛起了那熟悉的、柔和而朦胧的白色光晕。光芒中,萍娘娘那宫装虚影缓缓凝聚,只是这一次,她的身影似乎比上次见到时,要淡薄了一些,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孩子,你来了。”萍娘娘的声音依旧空灵慈和,但二狗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一丝虚弱,“昨夜……你受苦了。我感应到那股狂暴的怨念冲击,本想助你,奈何距离太远,那厉鬼又似被某种力量加持,凶戾异常,我之力,也只能勉强干扰片刻。”
二狗心中一暖,连忙道:“多谢萍娘娘昨夜出手相助!若非您那片刻的干扰,我恐怕……”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苦涩,“只是我如今……魂魄损伤严重,怨气蚀骨,虽有心查清真相,却感觉……力不从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萍娘娘的虚影微微摇曳,目光怜惜地落在二狗那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上,仿佛能直接看到他魂魄上那些清晰的裂痕和缠绕不散的污浊怨气。
“唉,痴儿。”她轻轻叹息,“你魂魄本就不全,又强修那霸道功法,更兼多重怨念缠身侵蚀,能支撑至今,已属不易。如今你魂魄摇曳,如风中残烛,心脉之地,更是诸邪侵扰、意念动摇之关键所在。若心脉失守,灵台蒙尘,则万念俱灰,再无回转之机。”
她沉吟片刻,虚幻的双手在胸前轻轻结了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印。随着法印的结成,土庙周围那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残存的香火愿力,开始如同受到吸引般,丝丝缕缕地汇聚过来,融入她的虚影之中。她的身影因此稍微凝实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明显的疲惫感。
紧接着,一点极其纯粹、散发着宁静、祥和、守护意味的乳白色光点,自她虚影的心口位置缓缓析出。那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露珠,在她指尖跳跃、凝聚,最终化作了一枚小巧玲珑、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符箓。这符箓呈圆形,上面天然生成着一些如同水波流转、又似莲花绽放的细腻纹路,散发出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此乃我以残存香火本源,混合此地一点地脉安宁之气,凝成的 ‘净心护灵符’ 。”萍娘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消耗过度的微喘,她将这枚小小的符箓虚托到二狗面前,“你且将它贴身佩戴于膻中穴(即心口位置)。此符无攻伐之能,却有固守心脉,净化灵台,安抚魂躁之效。佩戴它,可助你抵御怨气对心神的直接侵蚀,稳固你那求生归家的核心念想,不至于在混乱中彻底迷失。或许……也能让你在修炼那《辰星耀世》时,少受些魂魄撕裂之苦。”
萍娘赠符,意在护心定灵!
二狗心中涌起巨大的感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那枚乳白色的符箓轻若无物地落入他的掌心,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开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连魂魄那持续的刺痛感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萍娘娘大恩,二狗没齿难忘!”他哽咽着,郑重地将这枚“净心护灵符”贴肉佩戴在心口的位置。符箓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更加清晰、柔和的暖意扩散开来,仿佛在心口构筑了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将那无孔不入的蚀骨寒意稍稍隔绝在外,连带着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杂音和外来记忆碎片的冲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尖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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