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索命之夜虽已过去,但那道乍现的金光与孟红最后那混杂着极致痛苦与难以置信恐惧的尖啸,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在二狗的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侥幸生还带来的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孔不入的后怕与精神上的极度透支。他的神经如同被拉伸到极限的琴弦,任何一丝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剧烈的、近乎崩溃的震颤。
白日的道观,在他眼中失去了最后一丝庇护所的温暖光环。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洒下的光斑,在他过度敏感的视觉里,会扭曲成孟红那流淌着血泪的眼睛;山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在他高度警觉的听觉中,会幻化成怨灵那若有若无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甚至泥道士那一如既往平稳的诵经声,此刻听来,也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解读的、冰冷的韵律,像是在进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与不可知存在的沟通。他对那块救命的木质平安符产生了病态的依赖,手指几乎无时无刻不紧紧攥着它,冰冷的木质触感是连接现实、确认自身尚未被拖入幽冥的唯一凭证。然而,这块符牌也带来了更深的困惑与隐隐的不安——泥道士,这个看似只会念经养生的老道,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东西?他赐予此物,是纯粹的慈悲,还是……别有用意的安排?这种猜疑如同毒藤,在他本就脆弱的心神间悄然蔓延。
身体的状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那夜为了抵御孟红实体化带来的、几乎冻结灵魂的怨气冲击,以及(或许是无意中)引动了平安符的力量,他本就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般的魂魄,承受了远超极限的负荷。此刻,他感觉体内空荡得可怕,经脉中不再有星辰之力流淌的充实感,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尖锐的空虚刺痛和阵阵寒意。《辰星耀世》的修炼完全停滞,莫说是引动星辰,就连最基本的凝神静气都难以做到,稍一尝试,那熟悉的、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便会以十倍猛烈的方式反噬而来,让他痛不欲生,几乎晕厥。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消瘦下去,嶙峋的骨架几乎要刺破那层苍白起皱的皮肤,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行走时步履蹒跚,必须紧紧扶着墙壁或树木,仿佛一阵稍微强劲的山风,就能将他这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灯彻底吹灭。
泥道士依旧沉默得像一块山间的顽石。他只是每日准时送来那颜色愈发深褐、气味也越发刺鼻古怪的汤药。那药汁浓稠如墨,入口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苦,喝下去后,并非带来舒适,而是强行将一种沉重的、带着麻痹效果的困意灌注到他的四肢百骸,勉强维系着他那即将离散的魂魄不至于立刻溃散。二狗能清晰地感觉到,泥道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份凝重已然化为实质般的压力,但他紧抿的嘴唇依旧如同焊死了一般,不肯透露只言片语。这种近乎冷酷的沉默,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煎熬,不断啃噬着二狗仅存的理智和对这唯一庇护者的信任。
而夜晚,则彻底沦陷为一片失去所有规则与逻辑的、纯粹的意识地狱。自从那夜之后,睡眠成了比清醒时面对怨灵更加可怕的酷刑。极度的精神疲惫和那强效汤药的效力,像两个无形的狱卒,强行将他的意识拖入那个半睡半醒、意识与潜意识边界模糊的恐怖领域。在那里,现实与虚幻的壁垒被彻底打破,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无情地揉碎、抛洒。
梦境彻底破碎,时空陷入绝对紊乱。
他的“梦境”,不再有任何线性的叙事,甚至不再有勉强可以辨认的“场景”。它们演化成了最原始、最混乱的感官信息流和记忆碎片的风暴。就像一个彻底疯癫的艺术家,将所有的颜料——猩红的血、墨色的怨、浊黄的泥、惨白的骨——连同画布本身一起撕碎,然后抛向狂风,任由其在空中疯狂碰撞、混合、湮灭。
前一纳秒,他的触觉还可能清晰地感受到孟红那冰冷尖利的指甲,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正缓缓划过他脖颈的皮肤,那冰冷的刺痛感真实得让他喉咙发紧;下一纳秒,视觉便被强行切换,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冰冷刺骨、黑暗无光的河底,滑腻恶心的水草如同无数条阴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将他向更深邃的黑暗拖拽,那只浮肿惨白、塞满黑色淤泥的鬼手,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再次从深渊中探出,抓向他的脚踝,溺毙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他;这感觉尚未消退,听觉又遭到狂暴的冲击,无数个声音——张启阴冷的低笑、孟红凄厉的诅咒、水鬼癫狂的嘶嚎、还有那晚尖锐的幽冥唢呐——混合成一片毫无意义的、震耳欲聋的噪音风暴,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耳膜和理智;紧接着,嗅觉也沦陷了,浓烈的血腥味、河底的淤泥腐臭、某种邪恶香火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属于“Dr. Li Ming”那检测报告中提到的、难以言喻的“未知有机残留”的怪异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深入灵魂的污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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