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乱葬岗的老槐树下就飘起了白幡。那些破旧的布条在夜风里打着旋,像无数只垂落的手,缠着月光往坟堆里钻。云逍隐在荆棘丛后,青布道袍上沾着带刺的藤蔓,手里的桃木剑却擦得锃亮,剑身在幽光里泛着温润的金芒。
“就是这时候了。”他按了按怀中的锦囊,苏荣给的“辨阴符”隔着布料传来微弱的暖意——这是阴气渐浓的征兆。三天前清理城隍庙时,他在阴无常化作的黑灰里发现了半块令牌,上面刻着“夜游”二字,边缘还沾着些未烧尽的黑袍丝线,与镇口鼠洞外的丝线一模一样。苏荣说,这种令牌是阴司流窜的邪祟用来标记“猎物”的,子时会循着阴气回到标记点,而乱葬岗的老槐树,正是阴气最重的标记点。
夜风突然变了向,卷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云逍屏住呼吸,看见老槐树下的坟堆里,缓缓立起个戴斗笠的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袍,下摆拖在坟头的乱草里,沾着些湿漉漉的黑泥,斗笠边缘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颌线泛着青灰色,与李青描述的阴无常有七分相似。
最诡异的是他周身缠绕的黑气。那些黑气不像寻常妖气那样涣散,反而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坟堆的裂缝往地下钻,每钻一寸,周围的野草就枯萎一分,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泥土——那是被死气浸染过的痕迹。
云逍悄无声息地抽出桃木剑,指尖在剑身上飞快地划过,激活了剑鞘上的“追魂符”。这符咒是他昨夜特意重画的,能循着妖气留下的轨迹追踪,只要黑气沾到剑身,就会留下荧荧绿光,像撒了把萤火虫。他刚要往前挪步,怀中的锦囊突然“烫”了一下,热度比之前明显灼人,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嗯?”
斗笠人猛地转头,帽檐下闪过一丝猩红,快得像错觉。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身的黑气突然暴涨,如同掀起的黑浪,将老槐树笼罩其中。云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荆棘丛的尖刺划破了手背,渗出血珠滴在剑身上——桃木剑突然发出“嗡”的轻鸣,金光暴涨,竟将扑面而来的黑气逼退了半尺。
“茅山的人?”斗笠人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又哑又涩,带着种非人的诡异,“倒是比上次那个丫头片子难缠。”
云逍心里一凛。他说的“丫头片子”,显然是指李青。看来这邪祟不仅认得桃木剑,还记着李青的气息,昨夜镇口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故意现身试探。
“你不是阴无常。”云逍握紧桃木剑,目光落在斗笠人黑袍的袖口。那里绣着朵半开的曼陀罗,花瓣边缘泛着暗红色,与阴无常黑袍上的鼠纹截然不同,“阴无常的黑气里混着鼠妖的戾气,而你的黑气里……藏着‘蚀骨草’的毒。”
斗笠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笑声震得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往下掉:“有点眼力。可惜啊,知道得太多,容易短命。”他抬起手,指尖突然渗出黑血,往老槐树上一按——树干上顿时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都是些孩童的模样,眼睛里淌着血泪,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哭喊。
云逍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人脸的轮廓,与镇上失踪孩童的画像几乎重合!
“你把他们的魂魄炼进了树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桃木剑的金光越来越盛,“城隍庙的阴无常是你引来的?鼠妖也是你养的?”
“引?养?”斗笠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些废物不过是些棋子。真正的‘养料’,是这些孩子的生魂啊。”他用沾着黑血的手指点了点树干上的人脸,“你看这张,前几日刚‘收’的,魂魄里带着股麦芽糖的甜气,最适合喂树了。”
那张人脸正是小石头的玩伴,三天前在镇口丢了的。云逍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挥剑便砍:“找死!”
桃木剑的金光如瀑布般落下,劈开黑气直取斗笠人的头颅。就在剑刃即将触到斗笠的瞬间,黑袍人突然化作一团黑烟,原地只留下个空荡荡的斗笠,帽檐上还沾着根黑色的羽毛——那是种极罕见的“阴鸦”的羽毛,据说只栖息在枉死之人的坟头。
“想追?”黑烟里传来戏谑的笑声,“往东边追吧,那里有份‘大礼’等着你。”
云逍没多想,循着黑烟消散的方向追去。桃木剑上的“追魂符”果然亮起绿光,像条引路的丝带,往乱葬岗东侧的断崖延伸。夜风越来越急,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手背上的伤口被风一吹,竟泛起阵阵麻意——那邪祟的黑气里,果然掺了蚀骨草的毒。
断崖边立着块歪脖子石碑,上面刻着“往生崖”三个字,字迹早已模糊。云逍追到碑前时,绿光突然消失了,桃木剑的金光也黯淡了几分。他环顾四周,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雾,崖边的石头上刻着些诡异的符文,与城隍庙地砖上的“锁魂阵”有三分相似,只是线条更加扭曲,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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