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教主息怒！教主息怒！属下……属下该死！李王爷说……说只要知府衙门立刻交出教主您，他……他立马撤兵，绝不为难其他人，否则……否则就要踏平衙门，鸡犬不留，为郡主报仇雪恨！他……他当时那眼神，真的像要吃人……属下，属下差点就回不来了啊！”
我看赵无风这模样，心中既有些鄙夷，又有些惊疑。他伤得不轻是事实，但更严重的是，他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和崩溃，仿佛不仅仅是身体受伤，更像是某种精神支撑被彻底击碎了。
金衣瑶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强压怒火。她盯着跪地发抖的赵无风看了几秒，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厌恶、不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了缓，但依旧冰冷：“起来吧。看看你这副样子……唉，叫你暗中行事，牵制李王爷动向，同时核实郡主之死的真相与王府内情，你……你怎么就弄成这般田地？他李王爷就算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煞神，你赵无风不也自诩是人人都怕的‘恶魔’吗？你怕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最后一句，她又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显然对赵无风的表现极度不满。
赵无风颤巍巍地爬起来，不敢抬头，嗫嚅道：“属下……属下试图靠近王爷中军，想寻机制造些混乱，或者……或者擒拿一两个重要将领。可……可李王爷他……他背后像真的长了眼睛！属下刚潜入百步之内，气息才稍有泄露，他隔着老远，回头一眼就锁定了属下藏身之处！紧接着就是三道连环劲箭，又快又狠，封死了所有退路！属下拼尽全力，用拂尘格挡，结果……这掺了乌金的拂尘柄，被他一箭就射断了！余劲还震伤了属下的肺腑！要不是……要不是属下最后用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逃命，恐怕……恐怕此刻已经成了王爷箭下的亡魂了！” 他摸着自己断掉的拂尘，脸上满是后怕与心有余悸。
好个赵老道，原来是金衣瑶之前交代的“暗中牵制”任务失败了？而且他还在李王爷面前吃了大亏，应该是见识到了真正沙场宗师、铁血王爷的恐怖实力，难怪道心都被碾压得粉碎。他脸上没有其他多余表情，不像是伪装的。
“他座下那三千黑骑，更是……更是恐怖！” 赵无风仿佛又陷入了回忆的恐惧中，声音发飘，“他们根本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也不单打独斗。令旗一挥，便是箭雨覆盖，齐声怒吼，那声浪简直要震破人的耳膜！箭矢泼水一样朝着知府衙门里洒，然后重骑兵直接抬着巨木撞门，那架势……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挡的！铁蹄之下，什么武功招式都显得苍白……属下逃出来的时候，府衙的包铁大门……已经被撞塌了半边……”
金衣瑶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积聚的乌云。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咯咯轻响。但她没有再斥责赵无风，只是咬着牙问：“张知府呢？我留给他指挥的那几千‘圣教教徒’呢？他自己也有数百府兵衙役！就算不敌，依托屋舍园台，层层阻击，难道连一天都撑不住？！他之前不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跟本座保证，至少能坚守七八日，为本座争取到‘上面’出面协调周旋的时间吗？！这才半天不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怒火和对无能的痛恨。
赵无风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府衙里……张大人确实仓促集结了数千人手，依托院墙、屋舍、甚至临时搬来的家具货箱堆垒，进行抵抗。一开始半个时辰，还能听见里面弩机还击的梆子声，看见扔出来的火罐灰瓶，甚至好像动用了武库里的几架床弩之类的机括，箭矢来往，火光黑烟，看着……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惨然和讥诮混合的古怪表情，“真正打过仗的正铁骑军，跟我们这些江湖路子聚集起来的人，根本就是两回事！黑骑营那边，令行禁止，配合得跟一个人似的。盾牌手举着大橹往前顶，后面的弓箭手就跟着齐射压制；重骑兵一波冲锋凿开口子，轻骑兵立刻就像水银泻地般从两翼穿插进去，分割搅乱……而我们这边，虽然不怕死的亡命徒不少，个人武艺也各有千秋，可根本没人懂战阵配合，各自为战，乱成一团。在黑骑营那种铁桶一样的阵势和狂暴的冲击力面前，防线就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属下逃出来前，看到院子里……已经红了，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惨啊……”
他喘了口气，偷眼看了看金衣瑶铁青的脸色，才继续小声道：“张大人他……他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死守。属下隐约看到，在正面大门被第一次猛烈撞击的时候，张大人带着几个心腹师爷和护卫，就从后堂的侧门……溜了。估计是看势头不对，觉得守不住，怕把自己搭进去吧。”
“混账东西！！” 金衣瑶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一掌拍在身旁的石栏杆上，坚硬的青石被她拍得石屑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冷冽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还有一丝被愚弄的屈辱。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荒谬的冷笑。方天城这位张知府，平日里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在魔教面前虚与委蛇、收取好处时，倒是一副精明威严、高高在上的模样。可真到了刀兵加身、生死攸关的时刻，却跑得比谁都快。他大概算准了李王爷再怎么愤怒，也不敢真的擅杀一位朝廷正式任命的四品知府（除非有确凿的谋逆证据），顶多是擒拿问罪，回头还有太子或朝中其他人周旋。可他却把金衣瑶和魔教彻底卖了。看来二皇子这些年暗中扶植、拉拢的这些地方官员，也多是这等首鼠两端、不堪大用的货色。金衣瑶此刻心里，怕是要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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