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四人齐声应诺，动作迅疾如风，眨眼间便已掠出门外，脚步声迅速远去，只留下室内凝重的空气。
金衣瑶这才缓缓转过身，那双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冰寒刺骨的凤眸，死死地盯住依旧单膝跪地的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甲云……你最好，方才所言，没有一句虚言，没有半分夸大。否则……你应该很清楚，欺骗本座，会是何等下场。”
她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我的脊背。我保持着跪姿，头更低了些，沉声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请教主明鉴！”
金衣瑶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说，竟是径直走向房门，显然是要立刻去找那位张知府密谈。小兰赶紧快步跟上，在路过我身边时，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恼怒与警惕，几乎要化为实质。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贴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背上，冰凉一片。刚才那一刻的凶险与压力，丝毫不亚于面对千军万马。
然而，当我听到金衣瑶最后那句“既然他们都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时，心中却是猛地一凛，石宙在我离开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只是无奈的解释一句，这话再被金衣瑶提起，我却又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我突然惊醒，对啊……城里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求一份太平度日。箫颖为了私欲和野心，设计此等毒计；李王爷为女复仇，盛怒兴兵；金衣瑶为求自保，必然全力反击；还有我那推波助澜的算计（到我确实是无可奈何，也无力回天）……这场即将在方天城爆发的混战，这多方势力的血腥绞杀，最终会殃及多少池鱼？会有多少无辜的家庭破碎，多少性命枉死？
一股沉重的负罪感与寒意，悄然爬上心头。我忽然觉得，箫颖的恶毒，或许远超我之前的想象。这计谋狠辣决绝，牵连甚广，真的全是太子的授意吗？会不会……更多是她自己为了上位，为了向太子证明价值，而策划的疯狂之举？记得之前在王府偷听时，她父亲箫万意虽然配合，但言语间多有惶恐担忧，更像是被女儿胁迫推动……若真如此，这个女人的心机和狠毒，简直令人发指！
我还在兀自心惊、反思、权衡之际，小兰却又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没好气地对我低喝一声：“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跟着我！保护教主！若是教主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啊？是，是！”我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惊醒，连忙应声，有些踉跄地站起身，跟在小兰身后。走出房门时，看到金衣瑶身边已经簇拥着十几名气息强悍的“天”字辈护卫，其中也包括曾与我打过交道的天何、天劳。远处，得到消息的鬼幽也正带着几名心腹快步赶来，连甲看和一群金衣瑶身边的侍女也跟了过来，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劲装，混在护卫队伍中，神情肃穆。但，我没看到甲穷，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她故意又躲在人群中，那么多美女，衣着差不多，我也不敢仔细看，没发现也正常，我并没有在意。
金衣瑶在一众高手的簇拥下，快步向着知府内衙张知府的办公书房而去。所有人，包括我，都被拦在了书房门外的小院中。沉重的房门紧闭，里面显然正在进行一场关乎方天城乃至更多人命运的密谋。我们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快速的交谈声，具体内容却难以辨清。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谈完话后，金衣瑶面色冷峻地从署房内走出，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简短地下了几个命令，便在一众护卫的严密保护下，迅速离开了知府衙门，没有返回之前的别院，而是朝着城外方向疾行。
我们一路沉默地跟随，最终来到了离方天城约十几里外、一座坐落于半山腰的古寺，寺名“忘尘”，天还没亮，这边已经开始早课，僧侣聚集，梵音不绝，一缕缕青烟从巍峨宏阔，飞檐翘角的殿宇里冒出直指苍穹，气势磅礴逼人；寺中七层玲珑塔拔地而起，雕梁画栋、精巧绝伦，熠熠生辉间更添庄严气象。金衣瑶没有进入大殿，而是在住持的带领下直接登塔。当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照耀在远方方天城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时，她已经独自站在塔顶，凭栏而立。山风凛冽，吹得她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流淌的鲜血。她静静地凝视着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方天城廓，脸上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超脱，仿佛昨日那震惊、暴怒、杀意沸腾的人根本不是她。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暴将至的压抑感。
我想，相比她此刻表面的平静，她昨夜下达的一系列命令，必然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在整个方天城看不见的地下世界，激起了惊天动地的沸腾与恐慌。此刻，在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之下，必然有无数暗影正从各个角落涌出，带着兵刃与火药，带着恐惧与决绝，向着城东汇聚。兵器出鞘的摩擦声，传递密令的低声暗语，匆忙搬运物资的窸窣响动，必然在无数条阴暗的巷道、隐蔽的后院、幽深的地窖中交织回荡，共同谱写成一首山雨欲来、血腥将至的恐怖序曲。
而我，正是这首序曲的推手之一。站在高高的塔顶，望着那座即将被战火与鲜血笼罩的城池，心中那因为苏映雨而起的剧痛，似乎被这更宏大、更残酷的图景暂时覆盖，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决绝，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寂寥。
风更大了，卷起塔顶的尘土与枯叶，也卷动着命运的齿轮，向着无人能预知的深渊，轰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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