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我,一个自身难保、前路晦暗的复仇者,凭什么去爱苏映雨?我能给她带来什么?是让她陪我一起被朝廷和魔教双重追杀,终日东躲西藏?是让她在每个深夜提心吊胆,等待我或许永远无法归来的消息?还是让她在将来的某一天,接到我的死讯,甚至……不得不为我收尸?
除非我现在就放弃复仇。但这念头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血仇未报,我苟活于世的意义何在?父母亲族的冤魂何以安息?即便我真能狠心斩断这执念(这根本不可能!),一无所有、孑然一身的我,拿什么去和罗雄伟争?他现在是南疆铸造局年轻一代的翘楚,师门显赫,前途光明,对此刻内忧外患的苏家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的最佳选择,是稳住局面的定海神针。苏夫人能以死相逼,可见在她心里,早已认定了罗雄伟这个乘龙快婿,无可替代。苏映雨若选择我,就等于要同时背叛昏迷不醒的父亲和以命相挟的母亲,背弃她对家族的责任……以她外柔内刚、重情重义的性子,这根本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我越想心越凉,越想越觉得绝望,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的铁桶之中,四周封死,找不到任何出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无论怎么权衡,我和她之间,都已经隔上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所以,我和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画上了句号。不是输给了罗雄伟,而是输给了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世道,输给了压在我脊梁上的血海深仇,输给了我们各自身上那无法挣脱的命运枷锁。
痛。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钝刀子割肉般,一丝丝、一缕缕,缓慢而持久地凌迟着心脏。心口那里,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寒风呼啸;又像是被塞进了浸透水的棉絮,沉甸甸、湿漉漉,堵得人每一次呼吸都困难无比。
这极致的憋闷、不甘与悲愤在胸中激烈冲撞,无处宣泄,竟猛地顶了上来!我喉咙一甜,“哇”地一声,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点溅在船舱陈旧的地板上,触目惊心。然而吐出血后,心口那团郁结的闷气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滞重,压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寒兄!寒兄!你怎么了?”石宙见状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担忧与慌乱,“小鱼儿!快,快过来!他吐血了!”
王念鱼闻声急忙转身,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我惨白的脸色,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过来想扶我。
“我……我……没……事!”我吃力地抬起手,阻止他们靠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即紧紧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痛苦和眩晕。指甲更加用力地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像一根针,刺破了那团混沌的悲怆,让我勉强找回了一丝清醒。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寒老道曾经无数次耳提面命:武者心志,首重坚韧。尤其在逆境绝境之中,心神一旦失守,便是万劫不复。我大仇未报,前路漫漫,怎能倒在这里?怎能被这儿女情长击垮?
痛到极处,那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怨恨,反而像被淬炼过的毒火,猛地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窜升起来,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认命?凭什么我连去爱、去争取的资格都要被剥夺?我十几年吃尽苦头,勤学武功,接下来的人生,难道就只能活在仇恨的阴影下,连一丝属于自己的光亮都不能拥有?我不甘心啊!
我和苏映雨之间,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碍,追根溯源,从来就不是罗雄伟,而是我自己身上这洗刷不掉的血仇,和那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复仇之路!如果我大仇得报……如果我能从这必死的绝局中杀出一条生路……如果我能挣脱这命运的枷锁,拥有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身份和力量……或许,或许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许我还能挽回!
一个冰冷、清晰、甚至带着几分狠戾与决绝的计划,如同暗夜中悄然抬头的毒蛇,从我心底那片被痛苦灼烧过的焦土上浮现出来。那蛇信嘶嘶,吐出的只有一个词:加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手段,加速这个进程!
既然这潭水已经被箫颖那毒妇彻底搅浑,那我就不妨让它沸腾得更猛烈些!既然火种已经被他们亲手点燃,那我就给它浇上滚油,让这把火烧穿这令人窒息的穹顶!火中取栗,死中求生!置之死地,或许方能后生!
若最终我还是死在了报仇的路上,那便一了百了,什么情丝爱念,什么遗憾不甘,都随我化作尘土,倒也干净彻底。若……若真有那万中无一的奇迹,老天开眼,让我活了下来,让我挣脱了这身枷锁,到那时,我再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站到她面前,把一切说清楚,让她自己做选择!
而现在这般模样,自身难保,复仇遥遥无期,我有什么脸面去耽溺于情爱?又有什么资格去耽误她本该有的、或许更安稳的人生?又凭什么去奢望那镜花水月般的未来?
只能用这渺茫到近乎自欺欺人的希望,来强行镇压住心口那阵阵翻涌的剧痛,来稳住那濒临溃散摇曳的道心。
但是,必须快!要更快!苏映雨只是“先定下婚约”,还有时间!如果等我报完仇,一切尘埃落定,她却早已嫁作他人妇……那这一切挣扎又有何意义?
我倏地睁开双眼。所有外溢的痛苦、恍惚、失落、不甘,都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缩、封锁进眼底最深处的寒潭之下。面上,只剩下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锐利刺骨的寒意,仿佛刚才吐血失态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目光转向一脸忧色的石宙和王念鱼。
“石兄,王姑娘。”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冷硬,“李姑娘这边,接下来就劳烦二位多多费心,悉心照料了。她若是醒来,问起缘由,便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箫颖的毒计、你我的无奈,如实相告便可。是非对错,恩恩怨怨,留给她自己去判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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