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剖析,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深宫中的权力图景清晰地铺展开来:一个掌控欲极强、坐看皇子相争的壮年皇帝;一个占据名分却能力平庸、有胞弟支持的太子;两个母族强势或深得圣眷、自身能力出众的竞争者;还有一个彻底被弃、无人问津的边缘皇子。
这不是简单的“太子 vs 诸王”的对抗,而是一场多方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棋局。太子可能是皇帝钦定的继承人,其他皇子不过是用来磨砺他的磨刀石;但也可能,太子只是皇帝抛出的诱饵,是用来试探各方势力、磨砺真正继承人的工具——而那位真正的继承人,或许是野心勃勃的三皇子,或许是深得圣心的五皇子。
梁晗的失踪,庐州那封伪造的平安信,扬州刘管家的灭口……这一桩桩看似孤立的事件,此刻串联起来,都成了这盘恐怖棋局中,一颗棋子被无声抹去的痕迹。至于抹去他的,是执棋的皇帝,是急于扫清障碍的某位皇子,还是几方势力默契下的牺牲,目前根本无从判断。
“所以,”梁老爷缓缓走回太师椅旁,坐下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警惕,“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方明确的敌人,而是一个所有参与者都心照不宣、默认需要清除某些障碍的规则。晗儿他……不幸成了那个碍眼的障碍之一。”
他再次看向林苏,眼神中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赞赏,那是对一个晚辈洞悉世事的认可,也是对她未来可能面临的凶险的隐忧:“你问到了关键。正因不知谁是磨刀石,谁又是被磨的刀,甚至持刀者究竟意欲何为,我们才必须蛰伏,必须示弱。”
“在看清真正的刀锋指向之前,任何妄动,都可能被视作……需要被磨掉的铁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的心上。
林苏静静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松开,心中已然了然。梁老爷剖析完外朝皇子格局,书房内的气氛凝滞如铁,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石头,既为梁晗的安危焦灼,也为家族即将面临的站队抉择而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梁夫人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不快,青缎镶滚的裙摆随着起身的动作轻轻垂落,没有半分仓促,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数十年内宅风雨与家族兴衰的沉重与决绝。她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众人——鬓发染霜、神色凝重的丈夫,面带焦灼、急于求成的儿子梁昭,眼神锐利、初涉世事的孙子锦哥儿,还有那个总是一语中的、早慧得令人心惊的孙女林苏。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叩击金石,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外头的风浪再大,朝堂的棋局再险,只要我们家里门户紧闭,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撑过这波劫难。”她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破眼前的平静,直指梁家内部最危险的不稳定因素,“怕就怕,祸起萧墙之内。外人的明枪暗箭尚可防备,可家里若出了那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的‘外人’,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神仙也难救!”
她没有点名,甚至连语气都未曾有半分起伏,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口中那个“外人”,正是梁老爷的庶长子,梁曜。
梁老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原本就布满阴霾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铁青。这个长子,自小养在偏院,性情孤僻,心思深沉,多年来一直游离在家族核心之外,却又总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梁昭见状,立刻沉声补充,证实了梁夫人的担忧:“母亲所言极是。儿子也正想向父亲母亲禀报此事。据儿子手下的线人探得,曜大哥明面上虽与忠勤伯府的袁二郎走得极近,时常一同饮宴射猎,出入茶楼酒肆,对外只说是沾了华兰姐妹的亲眷关系,看似是袁二郎一党。但儿子的人曾多次撞见,曜大哥私下里与顾侯麾下的几位得力将领有隐秘往来,且有一笔不小的资金,通过三四层转手的隐秘渠道,最终流向了顾侯名下的几处产业。如此看来,他明面上依附袁二郎,不过是掩人耳目,其真正的效忠对象,恐怕是顾廷烨顾侯爷。”
梁昭的妻子苏氏一直安静地站在丈夫身侧,闻言也轻轻点头,柔声补充道:“夫君所言不虚。前几日我去给母亲请安,恰巧碰到大嫂的贴身丫鬟柳叶派人往城外送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神色慌张。我让人悄悄跟着瞧了瞧,最终那东西送到了顾侯府的一处别院。想来,这私下联络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顾廷烨……”梁老爷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拧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如今是陛下跟前最得用的臣子,圣眷无双,手握重兵,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朝堂之上,他向来只认陛下旨意,看似是纯然的帝党,不偏不倚,只效忠陛下一人。可曜儿偏偏投靠了他,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