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驿馆东。”
这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清羽的心上，让她瞬间呼吸停滞。亥时！又是亥时！与方晓月留下的警告时间完全吻合！而地点，直指琉国使团下榻的驿馆东侧！这绝非巧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即将在夜幕掩护下展开的行动！
距离亥时只剩下不到几个时辰！她几乎能听到命运齿轮疯狂转动的轰鸣声。这行动是什么？刺杀使臣制造外交纠纷？传递“海龙珠”完成某种仪式或交易？还是……针对可能前去探查的皇帝或沈屹川的陷阱？
无论哪一种，其后果都将是灾难性的！她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必须立刻将这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传给谁？如何传？
直接求见皇帝？且不说能否立刻见到，她根本无法解释消息来源——那面来历不明、涉及宫廷禁忌的镜子是绝对无法暴露的！通过常规渠道递消息？时间来不及，且无法确保消息能安全、快速地直达天听。
沈屹川！只有沈屹川！
他方才的出现绝非偶然，他肩甲的沙砾表明他深度参与此事，他强势干预搜查证明他至少目前不希望自己立刻倒下。他是皇帝最锋利的刀，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既相信她、又有能力及时采取行动的人！
这是一场赌博，赌沈屹川的立场，赌他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她不再犹豫，立刻铺纸研墨。她没有写下完整的密码和破译过程，那太过惊世骇俗，也无法解释。她只用了最简洁的语言，写下了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
“亥时三刻，驿馆东侧井亭，恐有异动。消息来源不便透露，然千真万确，望速决断。”
她将纸条卷成细小的纸卷，塞入一个普通的、用于装香料的空心银球中。这是她之前让春桃准备的，本是为了必要时传递一些不便于明言的信息。
“春桃！”她唤来心腹宫女，将银球塞入她手中，目光灼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想办法，立刻将这个，交到沈屹川沈指挥使手中！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亲手交给他！记住，是立刻！不惜一切代价！”
春桃看着苏清羽凝重的脸色，知道事关重大，重重点头，将银球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匆匆离去。
消息送出后，便是更加煎熬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翻滚。苏清羽坐立难安，无数次走到窗边，望向驿馆的大致方向，尽管宫墙重重，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祈祷沈屹川能相信她，祈祷皇帝能及时布下天罗地网。
听雨轩内寂静得可怕，唯有更漏滴答，声声催人。
时间缓缓流逝，酉时、戌时……亥时终于还是到了！
宫墙之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但苏清羽知道，这寂静之下，正涌动着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暗流。
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全身的感官都似乎延伸了出去，试图捕捉远方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没有预想中的喊杀声，没有冲天的火光，什么都没有。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更加让人心慌意乱。是消息未能送达？是沈屹川不信？还是……行动取消了？亦或是，皇帝的布置完美无缺，已然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切？
她无从得知。
就在亥时即将过去的最后时刻，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闷的、像是重物倒地又像是闷雷滚过的声响，极其短暂，瞬息即逝，若非她全神贯注，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夜，苏清羽彻夜未眠。
天色微明时，听雨轩外依旧没有任何新的动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然而，怀中那面冰冷的镜子和纸上临摹的符号，都清晰地提醒她，那不是梦。
清晨，春桃顶着两个黑眼圈，端来了早膳，同时带来了一个看似寻常的消息：“美人，听说昨夜驿馆那边好像进了贼，偷了使团一些不太要紧的东西，已经被金鳞卫抓住了，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进了贼？偷了不太要紧的东西？苏清羽心中冷笑，这官方说辞，未免太过轻描淡写！那声沉闷的异响，绝不是什么小毛贼能弄出来的！
这恰恰说明，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被皇帝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对外秘而不宣。她的消息，起到了作用！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庆幸，有后怕，也有一丝参与并改变了重大事件走向的奇异感觉。但更多的，是更深沉的忧虑。
“瑬”的这一次行动被挫败了，但他们绝不会罢休。这次失败，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手段更加隐蔽狠辣。而自己，这个两次三番破坏其计划的人，恐怕已经成了他们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头号目标。
同时，皇帝会如何看她？一个屡次能获得连金鳞卫都难以掌握的绝密信息的后宫妃嫔，是福是祸？沈屹川经过此事，对她又是何种态度？
她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前方是“瑬”的万丈深渊，身后是帝心难测的迷雾。
早膳后不久，一份来自乾清宫的赏赐，被赵德忠亲自送到了听雨轩。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套完整的、前朝大儒亲笔批注的《孙子兵法》。
赵德忠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的笑容：“苏婕妤，陛下说，您前番读书札记颇有见地，特赏此兵法，望您能闲暇时研读，可知进退，明得失。”
《孙子兵法》？知进退，明得失？
苏清羽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心中波澜起伏。这赏赐，意味深长。是赞赏她的“忠”与“智”？还是警告她要懂得“进退”，不要再逾越界限？
她抬头，看向赵德忠，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完美的恭顺。
“臣妾，谢陛下隆恩。”她深深一拜。
送走赵德忠，苏清羽抚摸着兵法典籍冰冷的封面。她知道，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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