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凤藻宫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连窗棂上雕刻的凤凰图案,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冰冷。贾元春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翻旧的诗集,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望向窗外 —— 宫墙之外,是她日夜思念的贾府,是她牵挂的家人,可那道朱红色的宫墙,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她与亲情远远隔开。
“娘娘,内务府来报,说今日是贾政大人的生辰,问您是否要赏赐些东西过去。” 素云轻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几匹上好的绸缎和一支赤金镶宝石的簪子 —— 这些都是元春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却迟迟没有送出。
元春的指尖轻轻划过绸缎的纹理,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父亲的生辰,她作为女儿,本该亲自回家拜寿,为父亲斟酒,听父亲讲些家常话。可如今,她却只能隔着宫墙,送些冰冷的礼物,连一句亲口的 “生辰快乐” 都无法说出口。“送去吧。” 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再传句话,让父亲多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素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却被元春叫住:“等等。” 她犹豫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她前些日子晒干的香草 —— 那是宝玉送来的,带着大观园的气息。“把这个也一起送去,告诉父亲,这是我亲手做的,能安神。” 素云接过香囊,看着元春眼中的期待与落寞,心中满是不忍,却也只能应了声 “是”,转身离去。
看着素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元春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她想起入宫前的那个夜晚,父亲坐在她的床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元春,你是贾家的长女,日后入宫,定要谨言慎行,为家族争光。只要你能得到圣上的青睐,咱们贾家就能更上一层楼,你弟弟宝玉也能有个好前程。”
那时的她,虽对深宫充满恐惧,却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重重地点了点头。可她没想到,这份 “为家族争光” 的责任,竟成了束缚她的枷锁。她入宫后,贾家确实因她而荣耀,父亲升了官,贾珍、贾琏等人也借着她的名义谋取了不少利益。可这份荣耀的背后,却是她日复一日的孤独与煎熬 —— 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亲情,甚至失去了做自己的权利。
没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说王氏思念女儿,想入宫探望。元春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临摹佛经,手中的毛笔瞬间掉落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像她此刻激动的心情。“快…… 快准备,我要见母亲!” 她站起身,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可这份喜悦很快就被宫规浇灭。按照宫廷规矩,妃嫔的家人入宫探望,需提前报备,且见面时须在指定的宫殿,有宫女太监在场,甚至连交谈的内容都要受到限制。更重要的是,见面时,王氏需向她行君臣之礼,即使是母女,也不能例外。
“娘娘,按照宫规,王夫人入宫时,需向您行跪拜礼,您……” 素云小心翼翼地提醒,生怕触碰到元春的伤心处。元春的身体僵了一下,眼中的喜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与母亲相见,竟要行如此生疏的君臣之礼。
“知道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按宫规来。”
王氏入宫那日,元春早早地就来到了指定的 “会亲殿”。殿内的陈设简单却庄重,正中央放着一张紫檀木大桌,两侧各放着一把椅子。她坐在主位上,心中既期待又紧张,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终于,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氏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头上戴着一支赤金簪子,比上次省亲时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不少。看到元春,她的眼中瞬间泛起泪光,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要上前抱住女儿。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太监轻声提醒:“王夫人,按宫规,需向贤德妃娘娘行跪拜礼。” 王氏的脚步顿住,眼中的泪光更甚,却也只能停下脚步,对着元春缓缓跪下,双手扶地:“臣妾王氏,参见贤德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母亲!” 元春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想要扶起王氏,却被太监拦住:“娘娘,宫规不可违。” 她看着母亲跪在地上的身影,心中像被刀割一样疼。这一跪,跪碎了母女间的温情,跪出了君臣间的隔阂,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深宫之中,亲情早已被权势与规矩所束缚,变得面目全非。
“母亲快起来。” 元春的声音带着哽咽,强忍着泪水,“赐座。” 宫女连忙搬来一把椅子,王氏谢了恩,在椅子上坐下,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元春 —— 她怕自己看到女儿眼中的落寞,会忍不住哭出来,坏了宫规。
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宫女太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元春看着母亲,有太多的话想说,想问她家里的情况,想问宝玉最近是否听话,想问贾母的身体是否安康。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 她知道,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在盯着她们,稍有不慎,就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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