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亚俱乐部的吸烟室里,失败的苦涩与雪茄的烟雾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老威廉·麦克阿瑟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皮革扶手椅里,沉默地擦拭着一支产自英国的、价值不菲的双管猎枪。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抚摸一件艺术品,但冰冷的眼神,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工业战场的惨败,对他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们不仅输掉了舆论,输掉了人心,更输掉了对工人阶级的控制力。
“我们不能再从底层下手了。”许久之后,麦克阿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而阴冷,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每一次煽动民众,最终都会变成那个小子展示自己政治手腕的舞台,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的民意基础,现在稳固得像一座山。”
银行家托马斯·佩恩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上次被捕的亲信,虽然在金钱的驱动下揽下了所有罪名,但这依然让他的银行声誉扫地,储户大量流失。“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他绝望地问,“我们的钱,正源源不断地流向他的皇家银行。我们的优质客户,一个个地,都被他的低息贷款给抢走了。我们就像是被温水煮的青蛙!”
“那就让他最引以为傲的那些优质客户,变成他最大的麻烦。”麦克阿瑟缓缓地将猎枪放下,眼中闪烁着一种毒蛇般的光芒。
他让助手铺开了一张地图。地图上,用红色的墨水,圈出了十几个遍布南澳和维多利亚内陆的新兴工业城镇。这些地方,大多是围绕着国家铁路的新建站点或是一些新发现的小型矿区而兴起的。在过去的一年里,在皇家银行工业扶持计划的推动下,一大批充满活力的中小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这里诞生。
“这些小公司,是亚瑟最得意的样板,是《澳洲先驱报》天天吹嘘的联邦新希望。”麦克阿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他们充满活力,发展迅速,但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的、致命的弱点——他们对信贷的依赖性极高,他们的创始人大多是些充满激情却缺乏经验的年轻人,而且,他们的股权结构,都非常简单。”
一个全新的,比煽动罢工更隐蔽、也更恶毒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他将其称之为——围猎羚羊。
他们的第一只羚羊,是位于南澳边境小镇芒特甘比尔的一家木业加工厂。
工厂的创始人,名叫丹尼尔·埃文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黑发,眼神明亮,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激情。他本是一名铁路工程师,在看到铁路建设对优质枕木的巨大需求后,毅然辞去了公职,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从皇家银行申请到的第一笔创业贷款,在家乡创办了这家工厂。他引进了新式的蒸汽切割机,优化了木材烘干的流程,生产出的铁木枕木,质地坚硬,经久耐用,很快就赢得了国家铁路委员会的大额订单。
《澳洲先驱报》曾用半个版面,报道过他的事迹,称他是新时代澳大利亚企业家精神的典范。埃文斯将那份报纸,镶在镜框里,挂在自己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工厂的成功,让埃文斯雄心勃勃。他计划扩大生产规模,再上一条生产线,以满足西段铁路即将开始的大规模铺设。他向皇家银行提交了第二笔贷款申请,但银行的审批流程相对严谨,需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资产评估。
就在埃文斯焦急等待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他那简陋的办公室。
来者名叫斯特林,是托马斯·佩恩旗下泛澳商业信贷公司的客户经理。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伦敦西装,举止优雅,谈吐不凡,与这个尘土飞扬的边疆小镇格格不入。
“埃文斯先生,”斯特林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我拜读过关于您的报道,非常钦佩您的远见和魄力。但我认为,皇家银行那些官僚,正在用他们缓慢的效率,扼杀您的雄心。”
他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他的公司,可以在一周之内,为埃文斯提供一笔比他向皇家银行申请的数额,还要高出五成的贷款,而且利率只高出半个百分点。他们不需要繁琐的抵押评估,他们看中的,是埃文斯本人和这家工厂的未来。
“为什么只满足于一条生产线呢?”斯特林的声音,充满了魔鬼般的蛊惑力,“埃文斯先生,您的目标,不应该是成为一个供应商,而应该是成为这个行业的垄断者!拿下整个西段铁路的枕木订单!想象一下,那将是怎样的成功!”
野心,是创业者最强大的驱动力,有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埃文斯被说服了。他不顾自己那位更为谨慎的妻子和工厂老会计的劝阻,毅然与斯特林签订了那份厚达几十页,充满了复杂法律术语的贷款合同。
绞索,在无声中,套上了羚羊的脖子。
在巨额资本的推动下,埃文斯的工厂开始了疯狂的扩张。他买下了镇子周边最大的一片林场,订购了三台最先进的德国切割机,将工厂的工人数量,增加了一倍。整个工厂,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即将成功的狂热之中。埃文斯本人,更是将全部身家和精力,都投入了进去,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了。他的资金链,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完成第一批扩大后的订单,并拿到铁路委员会支付的巨额货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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