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早已宾客满堂。
左列是跟随刘靖南征北战的武将,一个个身形彪悍,煞气内敛。
右列是辅佐他治理州郡的文臣,人人皆是儒雅之士,目光精明。
此外,还有饶州本地的士绅大族、与刘靖交好的商贾豪强,齐聚一堂,共同见证这场影响巨大的联姻。
在满堂宾客的祝贺声浪中,刘靖与崔莺莺并未走向举行宴席的正堂,而是在喜婆与侍女的引导下,径直走向前院西北角。
那里,早已搭起了一座以青纱帷幔围起的帐篷,是为“青庐”。
《孔雀东南飞》有云: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这便是古之昏礼(婚礼)最为庄重的核心仪式——青庐之礼。
昏礼于黄昏举行,取“阳往阴来”之意,而青庐,则是这对新人未来家庭的象征。
之前刘靖纳妾之时,因时间紧迫,钱镠的一句一切从简,使得婚事只在卧房内略作表示。
今日乃是正妻入门,三书六礼,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必须告慰天地祖宗,方为正统。
刘靖自幼父母早亡,并无高堂可拜。
青庐内的香案上,只供着两块他亲手书写的父母灵牌。
香烟袅袅,气氛肃穆。
在喜婆庄重的唱喏声中,刘靖与崔莺莺并肩而立,对着帐外的天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一拜天地,感念化育之恩。
再拜灵牌,告慰列祖列宗。
夫妻对拜,从此结为一体。
这一拜,从此,她崔莺莺便是他刘靖明媒正娶的妻。
此生此世,祸福与共,生死相随。
礼毕,崔莺莺在小铃铛的搀扶下,沿着早已铺好的红毡席,先行走向位于后宅的主院婚房。
按照礼制,她需在房中等待夫君前来行后续的却扇、合卺之礼。
而刘靖,则在青庐前转过身,面对那满堂前来道贺的宾客。
此时,夕阳已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天际只余一抹瑰丽的晚霞。
昏礼,正值其时。
府中庭院各处,一根根足有小儿手臂粗的牛油巨烛被次第点燃,熊熊的火光将整座刺史府照得亮如白昼,温暖而辉煌。
刘靖这个新郎官,领着脸还肿着但精神亢奋的吴鹤年,以及一身煞气却难掩喜气的狗子,开始在席间敬酒。
刺史府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数十名核心文武官员、将校头领齐聚一堂,平日里森严的等级,在今夜似乎被醇厚的酒香融化了些许。
尤其是那些跟随刘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们,一个个端着比脸还大的陶碗,眼珠子都泛着红光,死死盯着刘靖。
平日里,谁敢灌主公的酒?
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但今天不一样!
主公大婚,天大的喜事!
这是唯一一个能放肆一回,能和主公用最直接的方式“交流感情”的机会!
李松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蒲扇般的大手高高举起陶碗,碗沿几乎与眉毛齐平,粗犷的嗓门吼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刺史,弟兄们嘴笨,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贺词!”
“俺们只知道,没有刺史,弟兄们早就成了路边的饿殍!没有刺史,就没有咱们今天这碗安稳酒!”
“今日刺史大喜,俺代表所有玄山都的弟兄,敬刺史一碗!祝刺史与主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干!!”
他话音一落,身后数百名玄山都的将士“轰”地一声齐齐起立,举起酒碗,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支即将发起冲锋的军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靖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第一波最凶猛的“攻势”。
刘靖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平静如深潭。
他没有丝毫退缩,甚至没有让吴鹤年或狗子代劳。
他亲手端起一只同样大小的陶碗,满满一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从施怀德那张涨红的脸,扫过每一位将士那充满期待与狂热的眼神。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将酒碗举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弟兄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但这第一碗酒,不该只敬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沉。
“这第一碗,当敬那些长眠于战场上,再也无法与我等一同举碗的弟兄!”
“敬他们的在天之灵,看我们,为他们打下一个何等璀璨的天下!”
话音落,他手腕一翻,将满满一碗酒,倾洒于地。
酒液入土,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整个大堂,瞬间死寂。
所有将士,包括李松在内,脸上的狂热与嬉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感动。
他们没想到,在如此大喜的日子,主公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些死去的弟兄!
“敬阵亡的弟兄!!”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所有将士自发地将碗中酒液洒在地上,眼中已是泪光闪烁。
人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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