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范无咎那冰冷沉默的身影之后,谢珩步入了酆都城内。城内的景象与外界的森然肃穆一脉相承,却又更为具体深邃。脚下的道路是以巨大的冥石板铺就,泛着幽冷的光泽。两侧的建筑风格古朴而宏大,飞檐斗角皆呈现出一种规则的、象征阴阳秩序的几何形态,不见丝毫冗余装饰。无数身着各色官袍的阴司官吏、手持锁链的鬼差、以及浑浑噩噩或哭嚎或麻木的魂灵穿梭其间,却诡异地保持着一种压抑下的秩序,唯有脚步声、锁链拖动声以及判官断案的沉喝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更添几分幽冥地府的威严与压迫。
浓郁的阴司法则之力几乎凝成实质,寻常魂灵在此恐怕连站立都困难。但谢珩周身自有紫色神光流转,将那无形的压力隔绝在外,步履从容,并未受到太多影响。范无咎引着他,并未走向那最为引人注目的、审判亡魂的十殿,而是穿过几条僻静而守卫森严的廊道,来到了一座更为幽深静谧的宫殿前。
殿门上方悬挂着一方玄黑色匾额,上书“幽冥帝阙”四个古朴大字,笔力苍劲,仿佛蕴含着执掌轮回的无上权柄。殿门无声无息地自行开启,露出内部广阔的空间。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四周墙壁上镶嵌着的无数幽蓝色宝石散发出冷冽的光芒,照亮了中央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影。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玄奥光辉之中,难以看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如同深渊般浩瀚、如同冥河般古老的威严气息。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仿佛是这整个酆都罗山、无尽幽冥的中心,所有阴司法则的源头。这便是酆都大帝,阴界的最高主宰。
范无咎在殿门前便停下脚步,躬身肃立,不再前进。谢珩整了整衣冠,迈步进入殿内,对着御座之上的身影,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恭敬:“忘川使君谢珩,拜见帝君。”
“平身。”一个平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仿佛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让人心生敬畏。
谢珩直起身,垂首而立。
“九泉之井处,那道鬼王残影,你处理得不错。”帝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此獠被本君封印多年,竟还有残魂逸出,企图污秽忘川,染指接引之径。你能及时察觉,并以雷霆手段将其净化,维护了忘川安定与阴阳秩序,有功。”
“此乃谢珩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谢珩谦逊回应。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阴司铁律。”帝君淡淡道,“恰逢其会,天宫王母娘娘将于一月之后,举办蟠桃盛会,遍请九品及以上仙官赴宴。我阴界今次,分得两个名额。”
随着帝君话音,御座之旁,一道身影悄然凝实。此人身着暗金色阎罗袍服,头戴冕旒,面容古拙,眼神中仿佛有无数轮回光影生灭流转,气息深邃,正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司掌轮回终末与善恶核定。
“转轮王将代表我阴司十殿前往。”帝君继续道,“另一个名额,便予你吧。你身为七品仙官,忘川使君,亦有资格赴会。望你借此盛会,开阔眼界,亦让我忘川之名,稍显于天宫仙班之前。”
说罢,一道金光自帝君袖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谢珩面前。那是一张非纸非帛、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请柬,通体呈暖金色,上面以龙凤篆文写着“蟠桃盛会”四字,散发着祥和而尊贵的仙灵之气。
谢珩心中微震,蟠桃盛会,乃是天庭顶级盛事,能参与其中,无疑是莫大的殊荣,也是宣传忘川的绝佳机会。他双手恭敬地接过请柬,只觉入手温润,重若千钧:“谢珩,谨遵帝君法旨,定不负帝君期望。”
“嗯。”帝君微微颔首,“蟠桃盛会,并非寻常宴饮,赴会仙官,按例需备薄礼,以敬天颜。贡物不必过于贵重,重在心意与新意。你忘川初立,多有特异之处,何物能代表忘川心意,你需好生思量。去吧。”
“是,谢珩告退。”谢珩再次躬身,将金色请柬小心收起,缓步退出了幽冥帝阙。
殿外,范无咎依旧如同雕塑般站立。见谢珩出来,他冰冷的眸子扫过,并未多言,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要领谢珩离开酆都。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轻快,却同样带着阴司神力的声音响起:“哟,老黑,接到使君了?帝君交代了,由我护送使君回返忘川。”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谢珩身旁。来者同样身着官袍,却是醒目的白色,上绣血色纹路,头戴写着“一见生财”的高帽,面容与范无咎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柔和,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深处,依旧是属于无常的森然。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范无咎看了谢必安一眼,点了点头,身形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散在原地,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使君大人,请吧?”谢必安对着谢珩嘻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比起范无咎要活络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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