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那晚惊心动魄的风波,如同惊雷滚过,余威在整个丞相府内持续震荡,也在京城权贵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和无数猜测。
洛清婉巫蛊事发、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柳氏被陛下当众斥责、罚俸禁足更是人尽皆知。往日里还算体面的丞相府,此刻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出,彼此间交换着惊惧不安的眼神,而当目光偶尔扫过听雨阁的方向时,那惊惧中又不由自主地掺杂了更深的敬畏甚至恐惧。
而风暴中心的洛云曦,却在听雨阁内显得异常平静。
翠儿小心翼翼地为她奉上刚沏好的清茶,低声道:“小姐,昨晚您让石头连夜审问了画眉……她果然都招了。”
洛云曦接过茶盏,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眸光淡漠:“意料之中。洛清婉自作孽,画眉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角色,大难临头自然会选择自保。”
画眉作为洛清婉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自然对主子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知之甚详。昨晚宫宴刚散,不等柳氏反应过来,画眉就被石头带人悄无声息地从混乱中“请”到了相府一处偏僻的柴房。面对石头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令人胆寒的脸,以及几句不轻不重的“提点”,早已吓破了胆的画眉根本没撑过半柱香,便将洛清婉这些年如何苛待原主洛云曦、如何在柳氏默许甚至暗示下设计各种小动作陷害、乃至这次巫蛊事件是如何在柳氏指导下偷偷准备药材、木偶、收买宫女等所有细节,全都哭着喊着、竹筒倒豆子般地招供了出来。其供词之详尽,涉及柳氏之深,令人触目惊心。
“这些证词,都记录下来了吗?”洛云曦问道。
“都已记录在案,按您的吩咐,让画眉画押签字了。”翠儿答道,“还有王婆子那边,她趁着府里人心惶惶,又策反了柳氏院里一个不得志的粗使婆子,拿到了一些柳氏私下变卖夫人嫁妆、以及早年苛扣小姐用度的陈年旧账证据。”
洛云曦点了点头,将茶盏轻轻搁在桌面上。青花瓷与紫檀木相触,发出一声清微的脆响。桌面上,整齐地摊开着几本封面泛黄的旧账册、一叠记录详尽的供词,以及数张写满了字的信笺——这些,正是她隐忍蛰伏许久,不动声色间一点一滴收集、积累下来的,足以将柳氏彻底钉死的所有“罪证”。
贪墨府中财物中饱私囊,恶意苛待年幼嫡女,暗中变卖发妻珍贵嫁妆,甚至与娘家联手侵吞相府产业……这些桩桩件件,单独拎出来,或许只能让柳氏伤筋动骨、失了管家权,却未必能彻底扳倒她。但如今,有了洛清婉巫蛊大罪这根导火索,再添上画眉指证柳氏为主谋之一的关键供词,以及这些足以证明其品行败坏、贪婪恶毒的陈年铁证,汇集在一起,其分量,便足以压垮骆驼,也足以让任何一个要脸面的家主痛下决心了。
“时机……差不多了。”洛云曦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斩草,务必要除根。柳氏这根毒草留在相府一日,便是一日隐患。
她缓缓站起身,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素净的衣裙上,却丝毫不能减弱她此刻眼神中的冷冽锋芒:“翠儿,将画眉招供的证词誊抄一份,连同这些账册证物一并整理好,放入锦盒。另外,立刻去书房求见父亲,就说女儿洛云曦,有关系到相府未来清誉乃至百年基业的重大隐患,恳请父亲拨冗一见,予以定夺。”
“是,小姐。”
洛秉坤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这位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仅仅一夜之间,鬓角似乎就添了许多银丝,眼窝深陷,眉宇间拢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霾。庶女行巫蛊被打入天牢,继室被陛下当众斥责、禁足罚俸,御史弹劾的奏章恐怕已堆满了御案,相府百年清誉几乎毁于一旦……这一切,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不仅让他心力交瘁,更让他对自己多年的识人不明、宠妾灭妻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与挫败。
当听到洛云曦求见,并言及“相府清誉和百年基业”时,洛秉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这个大女儿,恐怕还有后招。
“让她进来。”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洛云曦缓步走进书房,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神情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场风波对她毫无影响。
“女儿见过父亲。”她恭敬地行礼。
洛秉坤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这个不知何时起已脱胎换骨、冷静得让他心悸的大女儿,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审视、疲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何事?若还是为昨日之事……陛下已有决断。”
洛云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楠木锦盒,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郑重,放在了宽大的书案之上。“父亲,”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女儿并非要议论陛下决断。只是这里有一些东西,事关相府内帏隐秘,也关乎母亲清白与洛家声誉,女儿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请父亲亲自过目,以正视听,免留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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