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秉坤的目光落在那个沉甸甸的楠木锦盒上,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为了积攒面对残酷真相的勇气,缓缓伸出手,打开了盒盖。
锦盒内,整齐地摆放着几本明显有些年头的账册,纸张边缘已微微泛黄卷曲。旁边是一叠供词,字迹清晰,末尾按着鲜红的手印。最上面的一份,正是画眉的供词,详细记录了洛清婉的诸多恶行,以及柳氏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尤其是涉及巫蛊事件的部分,更是触目惊心。
洛秉坤先是拿起那份供词,目光快速扫过。随着内容的深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从最初的阴沉,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愤怒,最后化为一种深可见骨的冰冷。他拿着供词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画眉的供述,将柳氏平日里温婉贤淑的面具撕得粉碎,露出了底下贪婪、恶毒、甚至直接参与策划巫蛊之事的真面目!
他猛地将供词摔在桌上,又抓起那几本旧账册翻看起来。那是柳氏刚嫁入相府不久后的账目,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笔笔款项的异常支取,以及几件标明为“夫人遗物”的首饰细软被悄然变卖的记录……每一笔,都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也扎在他身为一家之主却被蒙蔽多年的尊严上。
“孽障……真是孽障!”洛秉坤低吼着,额头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痛楚。他一直以为柳氏只是有些小家子气,爱计较些蝇头小利,却从未想过她竟如此胆大包天,蛇蝎心肠!苛待嫡女,觊觎亡妻嫁妆,如今更是纵容、甚至指使庶女行此巫蛊大逆之事!
洛云曦静静地看着父亲的反应,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或快意。她只是在恰当的时候,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语气缓缓开口:
“父亲,女儿并非有意揭开这些陈年疮疤,令您难堪。只是柳氏母女所为,早已超出了内宅争斗的范畴。洛清婉行巫蛊之术,已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而柳氏作为主母,不仅未能好生教导,反而知情不报,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清冷:“画眉的供词,若呈报上去,陛下会如何看待相府?御史言官们又会如何大做文章?相府百年清誉,父亲一生的心血功绩,难道要因为一个心思歹毒的妇人而蒙上难以洗刷的污点吗?”
“况且,”洛云曦的目光扫过那些账册,“母亲当年带入相府的嫁妆,不仅是她的私产,其中更有不少是外祖家乃至宫中御赐之物。柳氏私自变卖,此事若被外祖家知晓,或是被有心人捅到陛下面前……父亲,您觉得后果会是如何?”
洛云曦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洛秉坤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可能存在的侥幸。他不是不念旧情,也不是不顾及夫妻情分,但在家族声誉、百年基业以及可能引发的更大政治风波面前,个人的情感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决绝的冰冷。
“……我明白了。”洛秉坤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和决断,“相府……容不下这样的毒妇了。”
他看向洛云曦,眼神复杂地问道:“你想……如何处置她?”
洛云曦垂下眼帘:“女儿不敢擅专,全凭父亲做主。只是……相府后院,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母亲留下的嫁妆,也需好生清点归位。府中的账目混乱,更需拨乱反正,以免再生祸端,污了父亲的名声。”
她没有直接要求处置柳氏,却句句都在暗示必须剥夺柳氏的一切权力和地位,并由她这个嫡女来接手。
洛秉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她的冷静、隐忍、手段和心智,都远超他的想象。他心中百味杂陈,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语气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从今日起,柳氏……便迁往城郊静心庵,带发修行,终生不得再踏入相府半步!对外……就称她为女祈福,伤了心神,需静养。” 这是给了柳家最后一点颜面,也是彻底将她摒弃出洛家。
“府中的中馈之权,从即日起,便交由你执掌。”洛秉坤看着洛云曦,“云曦,相府的内务,以后就靠你了。莫要……让为父失望。”
“女儿……遵命。”洛云曦缓缓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定不负父亲所托。”
当天下午,相府便传出消息:夫人柳氏因女儿洛清婉之事伤心过度,自请前往城郊静心庵为相府祈福,无限期静修。
与此同时,听雨阁的丫鬟婆子开始正式接管相府内库钥匙、账册以及各处院落的管理权。柳氏经营多年的心腹被迅速清理更换,整个相府后院在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清洗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洛云曦站在听雨阁的窗前,看着夕阳将庭院染上一片金红。柳氏的覆灭,洛清婉的末路,标志着她在这个家中内部斗争的初步胜利。但这,仅仅是开始。
京城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绮罗香和神秘莫测的苏曼娘。更遥远的地方,断魂山脉的迷雾和隐宗的阴影,正等着她去揭开。
洛云曦轻轻握紧了拳头,眼中的光芒坚定而锐利。前路再难,她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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