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光深海的石子,不断下坠,被冰冷的虚无包裹。没有梦,没有痛,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茫。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冰冷触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轻轻触碰到了林澈沉沦的意识边缘。那触感来自手腕,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固执地存在着,仿佛黑暗中唯一的锚点,阻止着他彻底滑向意识的深渊。
是……谁?
这念头如同萤火,微弱地闪亮了一下,随即引来了更多的感知。
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现,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灵魂的毁灭感,而是某种狂暴力量宣泄后的、充斥着空虚与酸软的钝痛。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掏空后又勉强缝合起来的布袋,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疲惫。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回应那手腕上的触感。
那冰冷的颤抖,骤然停顿了一瞬,随即,抓握的力度微微收紧了几分。没有言语,但这细微的动作,却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紧张、确认与一丝……依赖的情绪?
林澈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光线昏暗,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永恒不变的灰白色调,但似乎比之前秩序之树所在的盆地要“正常”一些,那种无处不在的“存在剥离感”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他首先看到的,是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手指纤细,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边缘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淡紫色。顺着手臂向上,他看到了星萤那张近在咫尺、却写满了疲惫与茫然的脸。
她醒了。或者说,是她的身体醒了。
但那双曾经纯净、之后被暗红灰白彻底占据的眼眸,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褪色状态。不再是纯粹的银色星辉,也不是混沌的暗红或死寂的灰白,而是一种……失去了大部分光彩的、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如同被雨水打湿、褪了色的画卷,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丝残存的、不知所属的哀伤。
她看着林澈,眼神空洞,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仿佛在辨认一个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的人。她抓着他的手腕,似乎这只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本能,而非出于任何清醒的认知或情感。
“星……萤?”林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试探性地呼唤。
星萤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浅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了那令人心疼的空洞。她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地又将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一些,仿佛那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
她体内的那个共生核心……似乎沉寂了?还是说,在经历了秩序之树的冲击、灰鼠最后的干预、以及林澈那混乱能量的反向灌注后,达到了某种新的、更加诡异的平衡?她的本我意识,是回归了,还是……被磨蚀得只剩下这点残存的本能?
林澈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沉重的悲凉。
他移开目光,环顾四周。他们似乎正处于一片相对平坦的、由灰白色沙砾构成的“河滩”边缘。不远处,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没有任何反光、仿佛由凝固的灰色雾气构成的“河流”,无声无息地伸向未知的黑暗。这里像是“噬光之痕”中某个相对“稳定”的夹缝地带。
然后,他看到了灰鼠。
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嘲讽的灰袍看守人,此刻静静地躺在几米外,背对着他们,身体蜷缩着,仿佛睡着了。但他身下,没有“沉寂之棺”那熟悉的暗沉金属匣体。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到动静,灰鼠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缓慢得如同生锈齿轮转动般的速度,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翻过了身。
他的脸暴露在灰白的光线下,林澈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已经不是一张活人的脸。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石灰色,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尤其是眼眶周围,裂纹更深,仿佛随时会碎裂剥落。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色余烬,在瞳孔深处顽强地闪烁着。
他看到了林澈,那灰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个微弱到极致、仿佛直接源于灵魂消散前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了过来:
“……棺……碎了……”
“……最后……一点……静默……护着……你们……漂到这里……”
“……我……到站了……”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向了旁边。
林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灰鼠身体不远处,那口曾经神秘而强大的“沉寂之棺”,已然彻底碎裂。暗沉的金属碎片散落一地,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了与周围环境无异的灰白碎屑,只有两三块较大的碎片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白光芒,如同墓地的磷火,映照着它们主人即将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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