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腿张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坨铁。他身后的歪嘴巡捕还想动手,被快腿张一脚踹开——他知道,杜月笙敢拿出铁片,手里肯定攥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就在这时,车行的侧门突然被撞开,几十个车夫和学生涌了进来,有扛着车杆的黄包车夫,有推着自行车的学生,为首的是个断了根手指的老修车匠,是孙先生的师兄,当年被快腿长偷了工具害得差点饿死,现在手里攥着把铁锤。“快腿张!你占车行当狗,我们跟你拼了!”
打手们顿时慌了,有个刚入伙的小子被车夫的车杆砸在头上,疼得直叫唤。快腿张想喊人,却被晓梅突然扔过来的机油泼在脸上,油星混着铁屑钻进眼里,疼得他嗷嗷叫,马鞭掉在地上。
混乱中,孙先生突然抢过快腿张掉在地上的马鞭,对着他的瘸腿就抽:“我教你‘修车先修轴,人得走正路’,是让你靠手艺吃饭,不是让你舔洋人的靴子当狗!”马鞭抽在快腿长的旧伤上,疼得他像杀猪似的嚎叫,在零件堆里打滚。
车夫们也冲了上来,老修车匠用铁锤敲断了歪嘴巡捕的手腕,学生们用自行车锁砸破了快腿张的头,连那被打疼的黄包车夫,都爬起来抱住个打手的腿,咬得他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嘴里还骂着“你这忘了祖宗的东西”。
皮埃尔的汽车停在车行门口时,看着满地的车零件和血污,又看了看杜月笙手里的铁片,突然给了快腿张一记耳光:“废物!谁让你败坏法租界名声?”
快腿张被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是为了给您弄好车……”可皮埃尔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鞠了一躬:“杜先生,这败类任凭处置,我保证他再也碰不到车轮子。”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快腿张,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破鞋。
日头偏西时,车行的修车台重新架了起来,孙先生坐在小马扎上,给晓梅包扎掌心的伤口,桐油味混着药膏的气息漫满整间屋子。车夫们来取修好的车子,有人把被砸的自行车扛去修,说“孙掌柜,有您在,咱中国人的车就能一直往前蹬”。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热茶,茶沫子在水面浮成个“走”字:“先生,这车行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茶,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像被车轮碾过的路那样踏实。“不是抢,是把被跑偏的轮子,重新拨正了。”他望着那些扛着自行车往外走的人,“你看这车行的地盘,守的不是车,是轮子下的道——能载善人,能碾恶徒,只要这道还在,再硬的马蹄也挡不住车轮子往前转。”
孙先生突然把那枚铜车铃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这铃铛您留着,是我老头子的心意。当年您说‘车行是江湖的脚,得往亮处走’,现在看来,您这双脚,比任何车轮都稳当。”
杜月笙接过车铃,铃舌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应和着远处的车声。他想起快腿张被拖走时的丑态,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抢个方向——车行的轮子能往南往北,人心的方向却不能偏,认贼作父的人,占再多车行也守不住,早晚得像快腿张那样,被自己的歪路绊倒,摔进泥里爬不起来。
天黑时,车行的灯亮了,照着孙先生在给辆自行车换链条,晓梅帮着递扳手,灯光把父女俩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踏实的画。有个游击队员悄悄来取零件,对孙先生敬了个礼,说“孙掌柜,轮子能跑赢子弹了”,孙先生点点头,眼里的泪落在车胎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像滴进桐油里的清水。
而在巡捕房的牢房里,快腿张捂着流血的腿,听着远处传来的车铃声——那是顺昌车行的铃铛,他小时候听着这声音长大,跟着孙先生学修车,那时的车铃响得清亮,不像现在,只觉得刺耳。他突然想起自己断腿那天,孙先生叹着气说“路是自己走的,腿是自己作的”,现在才懂,有些地盘靠洋人的势抢不来,靠歪心思守不住,就像这自行车的轮子,一旦走了邪路,再精致的零件也拼不出条正途,只会在泥里越陷越深,最后被碾成堆废铁。
车行的锤子敲了一夜,修好的链条转得顺畅,像在唱着首往前走的歌。这叮当声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碾不碎、挡不住的方向,和一颗经得起颠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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