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沾满黑风峡泥泞与暗红血痂的靴底踏上听雪轩光洁如镜的青石地砖时,苏沐月正立在轩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早已枯萎的寒梅残瓣。窗外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青阳城鳞次栉比的屋脊上,沉闷得令人窒息。
当那枚刻着狰狞玄鸟喋血纹的飞镖和半截绣着“叁”字的墨蛟皮面巾被阿忠以近乎虔诚的姿态捧出,轻轻置于冰裂纹瓷盘中央时,冰冷的金属与皮革触感仿佛带着黑风峡腥风的余韵,瞬间刺穿了室内凝滞的空气。苏沐月捻碎的花瓣粉末从指间簌簌飘落,她俯身,目光如寒潭冰锥,一寸寸刮过飞镖尾部那细微到极致却致命无比的浮雕印记,再落在那撕裂面巾边缘残留的、一丝干涸发黑的血迹上——这是李家死士第三小队成员的血,是栽赃林家铁链上最后、也是最坚硬的一环!
阿忠喉结滚动,声音因劫后余生与亢奋而微微发哑:“小姐,留影石记录了全程,从挖掘点到物件位置,分毫未差。”他随即奉上那枚流转着幽蓝光晕的鸽卵石。苏沐月指尖注入一丝玄力,留影石嗡鸣轻振,幽蓝光华如水幕般在紫檀木书案上方展开——画面剧烈晃动,夹杂着压抑的喘息与箭矢破空的尖啸,但核心证据的发现、拾取、封存过程纤毫毕现,尤其是飞镖深嵌石缝的特写与面巾内侧编号的微距影像,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足以将李家的咽喉钉死在审判柱上!
她猛地攥紧五指,幽蓝光影倏然熄灭,室内重归死寂,唯有胸腔内那颗冰封多年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泵涌着复仇的炽热与冰冷的权衡。铁证如山,足以掀翻李家这艘恶舟,但巨浪之下,苏家走私禁药的污浊暗礁亦将无所遁形。时机,必须像淬炼刀锋般精准——要等林阳那把“暗火”先点燃城主府的引信,再借势将李家彻底焚毁,同时让苏家只伤皮肉,不损根基。
她抬眸,眼中寒光如蓄势的弩机:“传令‘暗眼’,李魁身边,十二时辰,盯死!一只信鸽飞出李府,也要报于我知!”阿忠肃然领命,身影无声融入轩外渐浓的夜色。
同一片压抑的暮色下,林阳蜷缩在城西破屋的角落,背脊紧贴着冰冷潮湿、长满霉斑的土墙。屋外寒风卷过陋巷,刮得残破窗棂哐当作响,掩盖了他指腹反复摩挲粗陶水碗边缘的细微声响。苏府门前那场“崩溃”表演带来的伤痛犹在——腰腹被皮靴重踹的闷痛、额角伪饰伤口下真实的擦伤、脊背在青石板上拖行摩擦出的火辣灼痕——这些皮肉之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全部心神都沉入《玄天秘录》浩瀚的灵犀感知篇,无形的精神触须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破屋为中心,谨慎地向外蔓延,捕捉着方圆百丈内的每一缕异动:巷口老妪压抑的咳嗽、两条街外醉汉踢翻酒坛的咒骂、更远处巡夜卫兵皮靴踏过石板的规律回响……以及,一道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几近于无的微弱气息,正蛰伏在对面屋檐的瓦片缝隙间。李家的眼线,果然还在。林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闭上眼,体内玄力如蛰伏的溪流悄然运转,指尖却以一种与内心绝对冷静截然相反的、带着神经质般颤抖的姿态,哆嗦着从怀中摸出那封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匿名信。信纸粗糙劣质,边角已被汗水浸得发软卷曲,上面用左手歪歪扭扭写就的字迹,如同垂死病人的呓语,却字字淬毒,直指李家命门。
他佝偻着背,像一只受惊的鼹鼠,借着窗缝透入的最后一点天光,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杰作”——“黑檀香”残留物的灰蜡丸被巧妙地嵌入信纸夹层,信封背面,他用指甲蘸着泥灰,画了一个极其简陋、如同孩童涂鸦的独眼乌鸦符号。这是城南土地庙老乞丐陈三眼与城主之间不为人知的旧日暗号,一次救命之恩的凭证。
做完这一切,他将信死死捂在胸口,喉间挤出几声压抑的、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呜咽,身体顺着土墙滑坐到冰冷的地面,头颅深深埋入膝间,仿佛彻底被巨大的灾难压垮。唯有那双埋在阴影里的眼睛,亮得骇人,灵犀感知死死锁定着对面屋檐下那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他在等,等那道气息因这“废柴”彻底崩溃的假象而出现最细微的松懈!
子时梆声沉闷地穿透浓重夜色,在死寂的青阳城上空回荡。破屋蜷缩的身影仿佛已化作一尊绝望的泥塑。对面屋檐下,那道蛰伏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气息,终于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混杂着鄙夷与懈怠的意念被林阳精准捕捉!
就是此刻!他体内蛰伏的玄力轰然爆发,身体却维持着瘫软的姿态,唯有捂在胸口的右手,借着宽大破袖的遮掩,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信件从墙角一处早已松动的狗洞缝隙中闪电般弹射而出!包裹着玄力的信笺如同被夜风卷起的枯叶,贴着墙根阴影,无声无息地滑入隔壁早已荒废的院落,精准地落在一堆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垃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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