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镇的午后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滞涩感。
断剑酒馆的木门被穿堂风撞得吱呀作响,门框上剥落的红漆像干涸的血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的劣质麦酒酸腐味里,还混杂着汗水、皮革与某种说不清的腥臊气,像是把整个灰岩镇的粗粝都熬成了一锅浓汤。
油腻的木桌被往来客人磨得发亮,桌面沟壑里嵌着经年累月积下的污垢,在酒液浸泡下泛着深褐色的光。
墙角的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蛛丝上沾着的尘埃随着气流翻滚,恍惚间竟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在悄然运转。
三张桌子外,两个矿工打扮的汉子正为了一枚铜币争执不休,粗哑的骂声撞在土墙反弹回来,让本就嘈杂的酒馆更显混乱。
“这位老板面生得很啊,是第一次来灰岩镇?”
格里的声音像浸了油的棉絮,带着刻意堆起的热情。
他那身肥肉随着说话的动作簌簌发抖,领口处沾着一块暗黄色的油渍,
“刚听伙计说…… 您在打听粮食?”刚从后厨的阴影里钻出来,那身肥肉随着说话的动作簌簌发抖,每晃一下,领口处那块暗黄色的油渍就跟着颤动,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他刻意往前凑了半步,腰间挂着的黄铜怀表链在油腻的绸缎马甲上划出浅痕,怀表盖内侧嵌着的小照片已经泛黄,隐约能看出是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
易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
他长衫的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埃在光束里翻腾,恍惚间竟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屑在飞舞。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格里领口的油渍 —— 那形状像是只展翅的蝙蝠,又扫过对方腰间的怀表链,最后落在那双闪烁着精光的小眼睛上。
警惕在眼底凝成细冰,语气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是啊,要大批量的。怎么,阁下有门路?”
“哈哈!您可算问对人了!”
格里并没有在意易的轻慢,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用谄媚包裹贪婪。
他猛地一拍胸脯,肥厚的手掌撞击在油腻的绸缎马甲上,发出 “砰砰” 的闷响,像是破旧的鼓面被敲响。
马甲第二颗纽扣松松垮垮地悬着,线头在动作中甩出细碎的银亮,那是用廉价锡线冒充银线绣的花纹。
“整个灰岩镇,除了我格里,谁还能立刻拿出您要的‘大数目’?”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像盯着腐肉的秃鹫。
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缺了角的铜戒指,那是他年轻时在矿场打架赢来的战利品。
“不知老板需要多少?价钱嘛…… 好商量。”
易故作犹豫,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指节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 “笃笃” 声,在嘈杂的酒馆里竟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计算一笔复杂的账目。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这酒馆的粗粝格格不入,敲击的节奏渐渐变得规律,像是某种隐秘的暗号。
桌下,他的右脚轻轻碾过地面,鞋底沾着的红土在木板上留下淡淡的印记 —— 那是从镇外河谷带回来的黏土,遇水会变成粘稠的泥浆。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桌面吐出几个字,气息吹动了桌上的一缕尘埃:“五万斤黑麦,两万斤燕麦。”
格里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两枚铜铃,瞳孔里映出易平静的脸,还能看到窗外掠过的流云。
尽管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将震惊死死按在眼底,但易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失态 —— 嘴角抽搐了半分,牵动着左脸颊那颗黑痣微微跳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沿,指甲在木头表面留下五道浅痕;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鼻翼翕动间带起的酒气都变得滞涩。
“好说好说!”
格里热情地伸手想去揽易的肩膀,那只布满黑垢的手刚要碰到易的衣袖,指缝里还嵌着些深褐色的泥垢 —— 像是干了的血渍。
易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动作流畅得像是一阵风拂过,长衫下摆随之扬起,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衬,与这酒馆的污浊形成鲜明对比。
易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长衫的下摆,将褶皱一一抚平。
他的手指修长,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瓷器。
语气带着一丝勉强,目光却扫过后院的方向 —— 那里的土墙在阳光下显出斑驳的暗影,像是某种巨兽的鳞片:“这里太吵,不如找个地方谈谈?”
“哎,老板爽快!”
格里喜出望外,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让那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了缝。
他连忙领着易往后院走,肥大的裤腿扫过墙角的酒桶,带起一阵浓烈的酒气。
“我们灰岩镇招待贵客,都是在牌桌上谈生意的!边玩边谈,才有意思嘛!”
后院的门是块开裂的木板,门轴早已锈死,推开时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像是某种濒死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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