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柳暗花明
按正妃份例供给的听雪苑,仿佛一夜之间从严酷的寒冬步入了和煦的暖春。变化是显而易见且实实在在的。上好的银炭不再需要夏竹绞尽脑汁去求去省,而是每日有粗使婆子按时送来足量,将那原本寒气侵骨的屋子烘得暖意融融,连角落里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慵懒的温暖气息。膳食更是天壤之别,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粥菜,而是换成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甚至偶尔还有珍贵的血燕、鱼翅等补品,用温润的瓷器盛着,热气腾腾地准时送达。连日常琐碎的热水、新茶、灯油、蜡烛等物,也再无短缺或克扣,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仿佛这听雪苑终于被纳入了王府正常运转的轨道之中。
夏竹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眉眼间的愁绪淡去了不少,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灵动了几分,连带着收拾屋子的动作都带着欢快的节奏。她偶尔会摸着新送来的、触手生温的锦缎被褥,或是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发出满足的轻叹,仿佛压在心头多日、那块名为“生存”的巨石,终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移开了,让她得以喘息。
然而,身处这安逸中心的苏云昭,却并未有半分沉浸与松懈。她心如明镜,深知眼前这看似祥和、舒适的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假象,是夜玄宸投入的、裹着蜜糖的饵料,他正稳坐钓鱼台,期待着她这条表现出潜力的“鱼”,能为他钓上更大、更有价值的“猎物”。林贵妃那裹挟着恶意的赏赐风波虽被他以强硬手腕暂时按下,但那份来自深宫的关注与敌意绝不会就此消散,只会如影随形,在更暗处窥伺。而福伯那边异常的沉寂,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更像是一条剧毒之蛇在发起致命攻击前的精心蛰伏与瞄准。
她必须,也只能,利用这难得的、因地位提升而带来的些许便利与喘息之机,加倍努力,加速推进查清苏家冤案的进程。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与夜玄宸博弈的唯一筹码。
这日清晨,用过了精细的早膳,苏云昭挥退了下人,独独将夏竹唤至内室跟前。窗外的阳光透过新换的明纸,洒下柔和的光晕,映得她沉静的侧脸轮廓分明。
“夏竹,”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你上次曾提及,你有个同乡在府外做杂役,为人可靠,可还记得?”
“是,王妃,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夏竹连忙点头,神色也认真起来,“他叫赵四,就在城南永盛车马行里做帮工,装卸货物、照料马匹,是个老实本分、嘴巴也严实的人。他家里以前遭过难,是我爹心善,帮衬过他们一把,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信得过。”
“好。”苏云昭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是她凭借与原主融合的记忆以及连日来翻阅卷宗的分析,精心筛选列出的几个关键名字——其中有当年苏家案发后或被流放边陲、或就此下落不明的苏家旁支族人,有几位可能知晓内情却在案发前后“主动”请辞或被调离的旧部仆从,甚至还有一两个在案件中扮演了不重要角色、或许会被忽略的低阶官吏。“你想办法,通过赵四,暗中打听这几个人的下落。重点留意他们被流放后的最终去向,或者……是否还有人,用了化名或别的身份,依旧潜藏在京城附近。”她将纸条连同一小锭足够普通人家数月嚼用的银子一起递给夏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切记,此事关乎重大,务必谨慎再谨慎。宁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也绝不能因为行事不密,走漏了半点风声,引人注意,打草惊蛇。”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承诺的力量,“这些钱给他作为打点探听之用。告诉他,若此事能办成,寻得有用线索,日后我苏云昭,必不忘他今日相助之情,必有重谢。”
“王妃放心!奴婢明白其中的利害!”夏竹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条和银子,神色无比郑重,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仿佛捧着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宝。她知道,这不再是简单的跑腿传话,而是王妃交给她的第一个真正重要、关乎未来走向的核心任务。一种被信任、被托付的使命感,让她瘦弱的肩膀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打发了夏竹去执行这充满风险却又至关重要的任务,苏云昭独自在窗边静坐了片刻。晨光熹微,映照着她沉静的眉眼。宗人府那些经过精心粉饰的卷宗,已被她凭借超越时代的洞察力看出了致命的破绽,但那终究是敌人希望她看到的、或者说允许她看到的“表面文章”。她需要更原始、更不受人注意、或许因为疏忽而未被完全处理的线索痕迹。或许……可以从当年具体经手案子的那些中低层官吏入手?或者,寻找那些与苏家有过往来、但因身份低微或关系不够紧密而未被卷入核心清算范围的商贾、仆役等人?
思路逐渐清晰。她再次起身,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不引人注目的素净衣裙,将那枚象征着权限的靖王府令牌仔细揣入怀中。这次,她的目标不再是宗人府,而是刑部下属、存放着更多案件原始档案与杂项的档房。那里龙蛇混杂,记录庞杂,管理也相对松散,或许能从中淘出一些被宗人府整理卷宗时忽略或有意剔除的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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