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着靖王府的令牌,她果然较为顺利地进入了刑部档房所在的区域。与宗人府那带着皇家威仪的肃穆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被遗忘的、杂乱无章的巨大仓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浓重、更刺鼻的陈年纸张霉味、灰尘以及某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压抑感。光线也比宗人府昏暗许多,只有几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管理此处的是一名穿着半旧官袍、面色有些懒散的年轻书吏,见到苏云昭出示的靖王府令牌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只是依循规矩,略翻了翻记录,便抬手示意她可以自行在指定的区域内翻阅,自己则回到角落的座位上,继续打盹般地看着一本闲书。
苏云昭并不在意对方的怠慢,反而乐得清静。她深吸了一口这带着历史尘埃的空气,开始投身于那浩如烟海、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中。这个过程远比在宗人府时更为枯燥、艰难且耗费心神。卷宗存放毫无规律可言,常常是不同年份、不同案件的记录混杂在一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她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像一名最专注的矿工,在无尽的矿脉中,艰难地翻找着可能与苏家案相关的任何零散记录、证物清单副本、乃至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旁证、杂录。
时间在指尖翻阅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从一根光柱移动到另一根光柱。苏云昭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阅读而酸涩不堪的眼睛,轻轻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腰背,准备结束今日这收获寥寥的搜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一本被压在几卷舆图之下、封面破损、落满灰尘的线装册子,封皮上模糊地写着“天启二十一年京畿治安杂录”字样。这类记录街坊琐事、小偷小摸的册子,通常被认为毫无价值。她本欲直接掠过,却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本册子从底层抽了出来,随手拍去厚厚的灰尘,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里面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记录,某坊失窃,某街斗殴等等,笔迹潦草,显然书写者也未太上心。她一页页快速浏览过去,直到翻到记录城西永平坊一带琐事的末尾几页,目光在扫过一篇关于某处民宅失窃银钱若干的简短记录时,猛地定格在最后那一行作为补充、字迹更小、几乎要被忽略的备注上:“据邻人王婆闲言,月前(约莫八月初三、四夜间),曾见有身着官差模样服色之二人,于深夜持灯笼,神色匆匆,出入对门闲置已久之苏氏别院,片刻即出,行为颇显鬼祟。”
苏氏别院!苏云昭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咚咚”加速跳动起来!原主记忆的碎片迅速拼接——苏家在京城确实有一处不算大、位置相对偏僻的别院,位于城西永平坊!那里环境清幽,主要是她母亲生前偶尔犯了心疾时,会去小住静养一段时日,父亲苏明远因公务繁忙,极少前去,在苏家鼎盛时期,那处别院也显得无足轻重。在后来官府的抄家清单上,这处别院因其价值不高且位置偏远,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记录简略。
官差模样的人!在苏家被查抄前一个月!深夜!持灯笼出入一处不常使用、几乎被遗忘的别院?!这绝非正常公务行为!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而如此重要的线索,在宗人府那看似详尽的定案卷宗里,竟然只字未提,被完全抹去!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与愤怒,努力让颤抖的手指平稳下来,仔细地、反复地确认了这行小字的内容,并牢牢记住了这个案卷的编号和大致位置。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本杂录合拢,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又故作随意地翻阅了附近几本同期的其他杂录,再未发现任何与苏家相关的只言片语。然而,仅仅是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已经如同在无尽黑暗的迷宫中,骤然透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微光!为她指明了下一个亟需探查的方向!
她按捺住所有情绪,面色平静地离开了刑部档房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外面天色尚明,但她心中已然雪亮——那处位于城西、早已荒废的苏家别院,必须尽快去一趟!那里,极有可能藏着某些人当年不欲人知、匆忙处理却百密一疏的秘密!甚至是……决定性的证据!
与此同时,墨韵堂地下,那间终年保持着恒温与静谧的密室内。
夜玄宸刚结束一个时辰的内息调养,缓缓收功。他感受着右侧肋下那处因多年前一场隐秘暗杀留下的、纠缠他已久的陈年暗伤,在连续数日外敷那“舒络散”之后,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沉滞涩痛之感,竟真的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不再像往日那般,每逢阴雨或运功过度便如针刺火燎般难以忍受。他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眸,其中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一闪而逝,归于平静。
“墨渊。”他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密室内清晰可闻。
“属下在。”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墨渊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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