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的河床底部,也就是水底到底是什么模样,对我始终是个谜。学会了游泳后,我在水中却始终不敢睁开眼睛。便是许多年后,我在城市的游泳池内游泳,也照样紧紧地闭上眼睛不误。
在刚学游泳的时候,也就是我还在依靠着长店板的时候,有一次,一不小心,一手抓着的木板突然失手,我一下沉了下去,那时,我还能睁着眼,只觉得当时眼前先是黄晃晃地一片,那是太阳光照射在水面上的结果;再后来,眼前便越来越暗,一直到眼前一团漆黑,像是漂浮在夜间的黑暗中一般。与闭着眼睛一般无二。一直到我的双脚接触到了河底。本能地死命一蹬,我才从一片黑暗中浮到黄晃晃的一片混沌里,头终于钻出了水面。也许便是从那一刻起,双眼一没入水赶紧闭上眼睛成了我的一种本能。
在故乡小镇的小河中大显身手的是那时小镇上一家工厂里的几个青工。从高高翘着的船尾上,从高高壁立的石帮岸上,甚至站在镇中石桥的桥栏上,紧挟着双腿,高举着双臂作一个展翅飞翔的姿势,一头扎入水中。
我一直为那一个个扎入水中的身子担心,因为我知道,河底应该有许多的破碗,破盘,破碟,在石帮岸的底下有一排一排的木桩,在石桥的底下,也有一排排的木桩。我常去河埠洗碗,常看到人们将不小心弄碎的破碗,破盘,破碟顺手抛入河中。
在枯水的季节,石帮岸底下的木桩甚至桥墩下面的木桩常常会露出长满青苔的一角。还好,毕竟很少有我担心的事情发生。手掌被碎磁块划伤的倒有,也不是很多。这一些似乎并不能阻止那几个青工强烈的表现欲望。因为,在小镇,这样的表现机会实在太少了。何况,在小河的两岸,在小河边的石埠上,甚至在小河边临河的窗扉后,有多少热辣辣的眼神在注视着他们健美的躯体呢!
小河的枯水季节,是小镇最没有生气的季节。
小河两侧的石帮岸下露出浅褐色的河滩,河滩上,瓦砾都陷在淤泥中,淤泥被阳光渐渐吸走了水份,变得干结。在这样的季节里。少年的我,可以伙同我的玩伴,沿着河滩走,在河滩上,可以捡到剪刀蚌,也可以从石帮岸底下的木桩间找到螃蟹。
在水榭式商铺的底下,可以找到长满绿锈的铜钱。铜钱上虽然长满了绿锈,仍可以当作废铜卖给废品收购站,甚至可直接到走街串巷的货郞担上换糖吃。所以,那时候的河滩上,常常会留下少年时期的我们那快乐的笑声。
小河的枯水季节,如遇县城的那家造纸厂排放污水,那就更惨了:浅浅的河水,从原本的清澈变成了黑色,而且泛着白沫,散发着带着氨味的臭气。臭气飘上岸来,热辣辣地刺痛了小镇人的眼睛,更刺痛了小镇人的心。
但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河滩依旧是少年的我们,能寻找到快乐的地方。污水也让河中的鱼虾难以生存,也许更多的鱼虾,被污水逼着已远远地朝小河的下游逃去,但是,总会有一些鱼虾怀着侥幸的心理,怀着对故地的眷恋不舍离去。当污水到来后,终于不敌污水的侵袭,翻着白白的鱼肚,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这时,便成了我们捕捉的猎物。
尤其是一些大大的河虾,那双原本十分傲人的大鳌再也举不起来了,软塌塌地趴在水边,想探出水面,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当我们伸手去捉时,它再也没有能力使出逃生的绝招,弓起身子,猛地一弹,身子立即隐没在深水中了。但是,从污水中捕捞起来的这些鱼虾,不管我们将它们养在清水中多长时间,煮熟后,总有一股难以摆脱的臭味,让人难以下箸。
遇到这样日子,同样是我最痛苦的日子。家中的几只水缸,担水一直是我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
往常的日子里,每天清晨,我都会双手各提着一只大大的洋铁皮铁桶,去弄口的石埠上提水。将提来的河水倒入缸中,撒上碾细的明矾粉,用那根吸泥脚的竹管,顺着一个方向一搅,缸中便会出现一个漩涡。待漩涡消失,水中的杂质便会沉入缸底,几天一次,捏住竹管顶端的那个小孔,将竹管轻轻探入沉淀在缸底的沉淀泥中,利用虹吸的原理,将泥吸入竹管。然后,轻提竹管,待竹管的下端将近水面时,伸出另一只手,探入水中,掩住竹管的口子,快速将竹管提出缸外,将淤泥放入准备在侧的水桶中。
用明矾粉打过的水清澈异常,几乎不含任何的杂质,只是喝起来,稍微带有一些涩。哪怕是河水再枯,我也能登上停泊在河埠的农船,去河中心汲上水来。但是,一河的水都变成了黑色,泛起了白沫,还散发着臭气,这样的水,显然是再不能往家里提了。这样的水还能当作食用水吗?不得已,我只能转而去北边上的“小五房”提水。
“小五房”有一口水井,平时是生活用水,在小河变黑了的这个时期,这口井便成了附近上百户人家的饮用水。一口井有上百户人家竞相着汲取,排队是小事,最怕的是,排了一路长队,轮到我时,井中的水已经见底了。最要命的是,井上系着长绳汲水用的桶是一只木桶,不管我如何抖动绳索,那只木桶总是大口朝上,呆呆地浮在水面上。我越是心急,越是打不上水来;我越心急,排在我身后的人,心比我更急,更让我身后的人心急的是,我还是提着两只大铁桶呢!打满这两只大铁桶,起码得打上五木桶的水才行。
好在县城的那家造纸厂排放污水的时间并不长。小河的自洁能力又似乎很强,少则几天,多则十来天,小河的水又渐渐变黄,并又渐渐地变得清澈起来。小镇人心头被蒙上那一层阴霾终于散去。与世无争的小镇人的脸上,又堆上了快乐的笑容。
幼年时的快乐,还记录在滴水瓦悬着的冰棱上。那必定是在隆冬的时节,大雪之后的窗前,总会垂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阳光照在冰棱上,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穿得厚厚的我,手捧着冰棱,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寒意。将冰棱放入口中,有一种吃棒冰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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