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京城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深处。
这是一间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密室,无窗,仅有四壁镶嵌的几盏长明油灯提供着昏暗摇曳的光线,将压抑的影子投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阴冷、混合着特殊香料的诡异气味,令人呼吸不畅。
密室中央,设有一道巨大的水墨烟雨缂丝屏风,屏风上云雾缭绕,山川隐现,做工极尽精美,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屏风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身影的面容完全隐藏在一副造型奇特、非金非木、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狰狞鬼首面具之后,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眸子,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
屏风之前,平日里权势熏天、气度沉雄的长平侯陆宏渊,此刻竟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躬身垂首,战战兢兢地站立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他那身象征着一品侯爵威仪的麒麟绯袍,在此刻昏暗的灯光下,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反而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一个冰冷彻骨、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女声,从屏风后缓缓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向陆宏渊的心脏:
“陆侯爷……你好大的本事啊……”
陆宏渊浑身一颤,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圣……圣使息怒!下官……下官惶恐!不知……不知何处出了纰漏,劳烦圣使亲临训示?”
“纰漏?” 女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讥讽和怒意,“张绥之和徐舒月,已经端掉了你在西郊宝源局旁山洞里的那个窝!人赃并获!你还敢问何处纰漏?!陆宏渊,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觉得圣教和本使可以随意糊弄?!”
“什么?!山洞……被端了?!” 陆宏渊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怎么可能?!那里极其隐蔽,守卫森严……张绥之他……他怎么找到的?!”
“怎么找到的?” 女圣使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就要问问你陆侯爷手下那些废物了!连个尾巴都扫不干净!让你处理掉那个许茂才,你却留下个丫鬟!让你看好宝源局的污水,你却弄得下游人畜皆亡,引人怀疑!你这叫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陆宏渊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圣使明鉴!圣使明鉴啊!下官……下官已然尽力周旋!那张绥之……实乃狡诈异常,还有北镇抚司那女魔头相助……下官……下官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防不胜防?” 女圣使语气中的寒意更盛,“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所有的尾巴都给本使收拾干净! 山洞那边被抓住的人,知道多少?会不会咬到你?”
“回圣使!山洞里的管事和几个核心工匠,都是……都是教中兄弟,对圣教忠心耿耿,即便落入锦衣卫之手,也绝不敢泄露半分!至于那些普通力工,所知有限,构不成大患!” 陆宏渊连忙保证。
“最好如此!” 女圣使冷声道,“陆宏渊,你别忘了!关外的‘雄鹰’可还在等着我们的‘货’呢! 这笔生意若是黄了,耽误了圣教大业,别说你区区一个侯爷,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抵的!”
听到“关外雄鹰”和“圣教大业”,陆宏渊身体抖得更厉害,连声道:“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尽快筹措,绝不敢误了大事!”
女圣使沉默片刻,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威胁:“陆侯爷,别以为你替宫里那位小皇帝办了几年漕运,督造了几天宫观,就真是简在帝心的肱骨之臣了。哼,你心里清楚,你替他办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桩桩件件,都是足以让你身败名裂、株连九族的大罪!皇帝如今用你,不过是看你还有几分用处。若是哪天他觉得你碍眼了,或者……找到更趁手的刀子了,你想过你的下场吗?”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陆宏渊从头顶凉到脚心!他当然明白,自己与嘉靖皇帝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皇帝借他之手,处理一些不便明言的脏活,比如漕运上的利益输送、玄极观工程中可能存在的某些“特殊”要求;而他则借此攫取权力和财富,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甚至与白莲教、关外势力勾结。一旦平衡打破,或者皇帝找到了更听话、更干净的替代品,他陆宏渊,就是第一个被抛弃、被灭口的弃子!
“下官……下官明白!下官的身家性命,全系于圣教!唯有紧跟圣使,方能有一线生机!” 陆宏渊磕头不止,表着忠心。
“明白就好!” 女圣使站起身,身影在屏风后显得更加高挑莫测,“该怎么做,不用本使再教你了吧?把屁股擦干净!再有下次……” 她话未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陆宏渊瘫软在地。
“滚吧!”
陆宏渊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密室。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恐惧的目光和气息。他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极致的怨毒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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