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部,不在平原,也不在山谷,而是筑于一座孤峰之上——**白玉山**。
此山非石非岩,通体如凝脂白玉,夜来荧光微闪,如月华沉淀千年。传说此山乃上古法圣讲律之地,山体浸透律韵,故能驱邪避瘴,万妖不敢近。山腰处,九道石阶盘旋而上,每阶皆刻一部图腾,踏错一步,便有幻音扰神,心志不坚者,寸步难行。
林不觉抵达山脚时,已是第三日黄昏。
他脸色青灰,唇无血色,火晶簪的温热早已耗尽,寒髓咒如冰蛇缠绕肺腑,每吸一口气都似吞刀。火鬃马口吐白沫,跪倒在石阶前,再难前行。
他强撑下马,从行囊中取出白瞳所赠的“律铃信符”——一枚银铃,内嵌白狐毛,摇之无声,却能在白玉山结界中引路。
铃未摇,山腰忽有清音传来。
“林律判,你迟了半日。”
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
林不觉抬头,见白瞳立于第七阶,银灰律袍在暮色中如雾。她身后,两名白狐文书抬着一乘软轿,轿身以白玉藤编织,轻若无物。
“火鬃马撑不住了。”林不觉苦笑,“我本想走完九阶,以示敬意。”
“敬意不在形式。”白瞳走下石阶,目光扫过他憔悴面容,“你若死在山脚,才是对白玉山最大的不敬。”
她示意文书扶他上轿。林不觉未推辞,他知道,自己已无余力。
软轿升空,白玉藤如活物般缠绕,稳稳托起他。山风拂过,玉阶荧光流转,九部图腾依次亮起,如星辰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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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部营地,建于山巅平地,无墙无寨,唯有一座纯白石台居中——**律心台**。
台心嵌九个凹槽,形如鼎、月、牙、鳞……正是九部律牌之位。台周无帐,只以白玉藤搭成回廊,廊下悬千盏“律心灯”——灯芯采自白玉山心苔,燃时无烟无焰,唯有一缕清光,可照人心虚实。
文书大会当夜,九部律判齐聚。
虎部律判魁梧如山,豹纹袍上血迹未干,显然刚平内乱;蛇部律判身形细长,眸如竖瞳,指尖缠着一条银鳞小蛇;狼部未至,只遣一文书代递文书,封面空白,显是敷衍。
林不觉坐于赤尾部席位,面色苍白,却脊背挺直。他注意到,影狐部席位空着,但案上已置一黑玉简,简身无光,如吞噬月华。
白瞳立于律心台中央,声音清越:“万妖祭将启,日晷谷需三印合一。白狐印已备,赤尾印待验,影狐印……”
话音未落,回廊外忽起一阵风。
无影,无声,无脚步。
一道黑影自律心灯的光晕边缘滑入,如墨滴入水,悄然立于影狐席前。
来者身着黑袍,兜帽低垂,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幽深如潭,瞳孔竟无焦点,似能同时看透过去与未来。
**影七**,影狐部律判,千影谷唯一对外联络者。
全场寂静。虎部律判手按刀柄,蛇部律判指尖小蛇昂首,连白瞳也微微眯眼。
影七未言语,只将一枚黑玉简轻轻推至台前。简上刻:“日晷谷开,需三印合一。影狐印,可借,但需一人入谷,承影试。”
林不觉起身:“我愿入。”
影七缓缓抬头,目光如针:“人族,亦敢承影试?”
“为何不敢?”林不觉反问,“影试,试的是心,不是族。”
影七沉默良久,忽然道:“三日后,千影谷口,子时。若你至,谷开一线。若你怯,影狐永闭。”
他转身,黑袍如雾消散,竟未踏碎一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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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散后,白瞳邀林不觉至回廊深处。
“影试,非寻常试炼。”她低声道,“千影谷无光,入谷者需以心为眼。谷中设‘三影关’:一影照欲,二影照惧,三影照执。过者,得见妖皇印;败者,魂困谷底,永为影仆。”
林不觉点头:“我知。”
“你身体撑不过第一关。”白瞳直视他,“寒髓咒已入心脉,谷中阴寒,会加速咒毒蔓延。”
“我知道。”林不觉望向北方,千影谷方向黑云压境,“但若不去,九阳还魂草将落入三清观之手。届时,青丘戾气反噬,赤尾部首当其冲。”
白瞳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一枚白玉蝉,蝉翼薄如纸,内有微光流转。
“此乃‘心蝉’,白狐部秘宝。”她道,“含于舌下,可护心脉三日。但代价是,三日后,若未出谷,心脉将彻底冰封。”
林不觉接过,玉蝉温凉如泪。“值得。”
白瞳忽然问:“你真只为护律?”
林不觉摇头:“最初是为续命。但如今……”他望向律心台上那枚空着的赤尾律牌位,“我见赤尾老妇捧盐而泣,见阿骨朵跪地拾种,见赤狐月赠簪不言。我才明白,律不是条文,是人活下来的方式。”
白瞳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恢复清冷:“三日后,我遣文书至谷口接应。若你未出,我会烧了影狐部的文书名录——让千影谷,从此无名。”
林不觉笑了:“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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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不觉独坐回廊,含玉蝉入眠。
梦中,他见一片无光之谷,谷底一株赤红花树,花开九瓣,如心脉搏动。树下,一道身影背对而立,袍袖猎猎,似人似妖。
“你来了。”那身影未回头,“法圣心脉,只认护律之人,不认求生之徒。”
林不觉欲答,忽觉胸口剧痛,惊醒。
窗外,白玉山荧光如海,律心灯静静燃烧。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不在谷中,而在心中。
而他,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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