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线穿透云层,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硝烟,更驱不散朱由检眉宇间凝聚的寒冽与疑虑。
乾清宫前的汉白玉广场上,禁军与宫人正在清理昨夜的战场。尸体被抬上担架,覆盖着白布,一排排运往宫外;暗红色的血迹顽固地浸染着洁白的玉石,如同凝固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护驾有功的将士们围在殿外,接受太医的诊治 —— 刘文炳的左臂被夹板固定,张之极已送回英国公府,高时明的袍服仍沾着血污,方正化仅剩的四名弟子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直腰杆。朱由检亲自走到他们面前,温言抚慰,赏赐黄金、绸缎,赞其忠勇可嘉,承诺荫庇其家眷。
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论功行赏的忙碌中,一个极其不协调的细节,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朱由检的心头 —— 昨夜宫变全程,执掌诏狱、侦缉天下、号称天子亲军的锦衣卫,竟未发一兵一卒!
锦衣卫衙门坐落于皇城之外的东安门外,距离乾清宫不过三里路程。昨夜乾清宫方向喊杀震天,火光冲天,连数里外的京营都被惊动,锦衣卫不可能毫无察觉。按《大明会典》所载,锦衣卫的核心职责便是 “护卫宫禁、侦缉奸宄”,遇有宫闱生变,无论是否接到诏令,都应第一时间驰援,或至少在宫外布防警戒、探查虚实,主动与宫内取得联系。
可事实是,从宫变爆发到叛军授首,整整三个时辰,锦衣卫的影子都未曾出现。既无一人入宫护驾,也无一份情报递入宫内,更无一队人马在宫外巡逻拦截,仿佛整个锦衣卫都陷入了沉睡。
朱由检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朱笔,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奉旨前往大同公干,不在京中,暂代衙务的是两位同知 —— 田尔耕与许显纯。此二人皆是锦衣卫老人,历经宫斗风波,是锦衣卫的核心骨干,绝非庸懦无能之辈。
“他们为何按兵不动?” 朱由检在心中反复追问。是判断失误,误将宫变当作寻常骚乱?不可能,如此剧烈的喊杀与火光,绝非小乱;是怯战畏缩,不敢与叛军交锋?更不可能,田尔耕、许显纯皆是双手沾满鲜血的酷吏,手段狠辣,何来惧战之说?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最令人心寒的一种 —— 他们在观望,甚至在期待着什么!期待叛军得手,期待局势混乱,好从中渔利,或是投靠新主!
想到此处,朱由检背脊一阵发凉,浑身汗毛倒竖。锦衣卫本是天子亲军,是皇帝最锋利的耳目爪牙,若连这支最该忠诚的力量都不可靠,这宫禁之内、京城之中,还有何处是安全的?昨夜若不是刘文炳、高时明等人拼死驰援,他早已性命不保,而锦衣卫的按兵不动,无异于默许甚至纵容叛乱。
“王承恩。” 朱由检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老奴在。” 王承恩躬身上前,他早已察觉到皇帝的不悦,大气不敢喘。
“传朕口谕,召锦衣卫同知田尔耕、许显纯,即刻入宫见驾。” 朱由检目光锐利如刀。
“是,皇爷。” 王承恩心领神会,立刻吩咐心腹太监,快马加鞭前往锦衣卫衙门传旨,同时暗中叮嘱,让宫门口的暗卫严加戒备,若二人携带随从,一律拦下。
半个时辰后,田尔耕与许显纯奉召而来。二人身着绣着飞鱼图案的锦衣卫制服,腰悬绣春刀,步履看似沉稳,神色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恭谨。踏入乾清宫偏殿时,他们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殿内 ——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御案之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殿内除了王承恩,还有四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暗卫侍立左右,腰间皆配短刃,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臣田尔耕(许显纯),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依礼跪地参拜,额头贴地,声音看似恭敬,却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朱由检没有让他们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一言不发。偏殿内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田尔耕和许显纯额角渐渐渗出冷汗,后背的衣袍被浸湿。
“昨夜,宫中很是热闹。” 许久,朱由检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二位爱卿,想必也听到了些动静吧?”
田尔耕硬着头皮抬起头,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朱由检对视,回道:“回陛下,臣等…… 确有所闻。昨夜三更时分,臣等在衙门值宿,隐约听到皇城方向有喊杀声,只是夜色浓重,不知宫内具体情形,又未得陛下诏令,不敢擅动兵马,生怕惊扰宫闱,或误中奸人诡计。”
“不敢擅动?” 朱由检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他的话,“好一个‘不敢擅动’!朕且问你,锦衣卫的职责何在?《大明会典》白纸黑字写着,‘宫禁有警,锦衣卫当即刻驰援,无需待诏’!朕安危不明,宫闱生变,尔等身为天子亲军的临时统帅,竟能稳坐衙中,静待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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