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幽深,寒气砭骨。
王悦之与山阴先生不知奔行了多久,眼前终于透出一线天光。出口隐在一处瀑布之后,水帘如幕,遮蔽了洞口的痕迹。两人拨开藤蔓钻出,已是泰山北麓一处人迹罕至的峡谷。
时值破晓,晨雾弥漫山谷,远山如黛。山阴先生搀扶着王悦之在一块青石上坐下,触手处只觉他肌肤滚烫,黑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小友,让老夫看看你的伤。”
山阴先生撩开王悦之胸前破碎的衣衫,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左胸一个漆黑掌印深可半寸,边缘皮肤已呈紫黑色,细看之下竟有无数细密黑丝自掌印向四周蔓延,如同毒蛛结网。更骇人的是,掌印中间那道墨莲印记此刻正明灭不定,莲瓣边缘泛起诡异的幽绿光泽——那是屠九州的掌毒与墨莲毒咒开始融合的征兆!
“好阴毒的掌力!”山阴先生面色凝重,“屠九州这‘九幽蚀骨掌’专破护体真气,掌毒会循经脉侵入五脏。寻常人中了此掌,三个时辰内经脉尽腐。你体内本有火毒与墨莲毒咒,如今三毒交汇……”
他话未说完,王悦之忽然闷哼一声,一口黑血喷在青石上。血渍触及石面,竟发出“嗤嗤”声响,青石表面被蚀出无数细孔,冒出缕缕青烟。
“前辈……不必说了。”王悦之强忍剧痛,勉力盘膝坐正,“三毒皆已入脉,寻常针药恐怕……无用了。”
山阴先生急道:“不可放弃!老夫尚有一套‘三元归宗针’,或可暂时锁住毒性,争取时间寻解毒之法——”
“来不及了。”王悦之摇头,眼中却无慌乱,反倒有种奇异的清明,“前辈可记得《黄庭经》中有一句话:‘三毒既斩,三尸自伏;三关既通,三花自聚’?”
山阴先生一怔:“你是说……以三毒炼三尸?”
“正是。”王悦之闭上双眼,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墨莲毒咒属阴,火毒属阳,九幽掌毒属秽。三毒性质各异,在我体内冲撞不休,看似绝境,实则暗合‘三尸三毒’之说。若我能借黄庭存思之法,引三毒互制,或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山阴先生骇然:“这太凶险了!三毒皆是致命之物,稍有不慎便是经脉爆裂、神魂俱灭的下场!况且你此刻真气涣散,如何驾驭?”
王悦之不再回答。他已沉入内观之境。
体内景象,惨烈如战场。
三道毒流如三条恶龙,在经脉中肆虐冲撞。墨莲毒咒化作阴寒黑气盘踞任脉,自膻中穴向下蔓延,所过之处经脉结霜,血液凝滞;火毒则是赤红烈焰,占据督脉,自大椎穴向上焚烧,灼得经脉焦枯、真气蒸腾;而最新侵入的九幽掌毒最为诡异,它呈幽绿之色,不循正经,专走奇经八脉中的阴维、阳维二脉,如毒藤蔓延,不断侵蚀着其余两毒的领地。
三毒相遇之处,便是战场。
在王悦之的中丹田——膻中穴附近,黑、红、绿三色毒气绞作一团,彼此吞噬、撕咬,爆发出阵阵无形冲击。每一次冲击都震得他五脏移位,喉头腥甜。更可怕的是,这三毒虽互相攻伐,却也不断蚕食着他本已不多的精纯真气,如同三只饿兽在争夺最后的食物。
王悦之的神识悬浮在这片战场之上,冷静得近乎冷酷。
他没有试图镇压任何一方——以他此刻的状态,镇压任何一毒都需要耗尽残余真气,届时另外两毒必然趁机坐大,死得更快。
他想起了琅琊王氏家传的《书道九势》。
祖父王献之曾言:“书法之道,不在镇压,而在疏导。笔锋所至,如江河行地,顺势而为。纵有险滩激流,亦当借其势、导其力,化险为夷。”
他又想起了幼时在乌衣巷家学中,那位来自龙虎山的老道士讲授符箓之术时说:“符者,天地之纹也。画符如布阵,须明阴阳生克、五行制化。一道符中,可有相冲之气,但须以枢纽调和,使冲撞化为流转,杀机转为生机。”
书道、符箓、黄庭存思——这三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此刻在他心中却渐渐融会贯通。
“我身即纸,我气即墨,我脉即符。”
王悦之心中明悟渐生。他不再将三毒视为敌人,而是视为三种性质各异的“墨”。他要以自身经脉为纸,以黄庭存思之法为笔意,在这幅“肉身画卷”上,画一道前所未有的“三毒制化符”!
第一步,须先立“枢纽”。
人体有三大丹田:上丹田藏神,中丹田藏气,下丹田藏精。此刻三毒主要盘踞中、下二丹田,而上丹田——眉心印堂深处,尚有一丝清明未染。
王悦之凝聚全部神识,如一根银针,刺入印堂深处。
“存思日月,照耀泥丸。”
这是《黄庭经·内景经》中的法门。他观想一轮明月自眉心升起,清辉洒落,照彻脑中九宫;又观想一轮红日自丹田升起,暖意融融,温煦四肢百骸。日月交辉之处,便是阴阳枢纽。
但这还不够。
三毒性质太过暴烈,单凭存思幻化的日月,根本无法调和。需要实物为“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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