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紫霄殿侧院,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过松隙的低吟与远处隐约的更漏声交织。王悦之盘膝坐在冰冷的榻上,胸中因远方那莫名心悸而翻涌的气血,被他以绝大毅力强行压下,如同将沸腾的岩浆硬生生封回地壳。此刻任何慌乱与冲动皆是取死之道,唯有沉心静气,将左凌风冒死带来的那一线机缘彻底消化,化为己用,方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觅得一丝生机。
王悦之再次凝神内守,将全副心神沉入那片玄之又玄的《中景经·地脉篇》奥义之中。神识不再如先前那般试图遥探千里,而是化作涓涓细流,更为专注、更为深入地沉入脚下这座巍巍泰山本身那雄浑磅礴的地脉意蕴里。此番感悟,已非单纯引动地炁疗伤祛厄,而是依循着经文中“地脉如龙蛇潜行,察其动静,观其气色,辨其走向”的宏大指引,尝试以心神去细细触摸、体会这宏大网络本身那深沉而规律的“脉搏”与内在的“流向”。
渐渐地,一种超越五感、源于精神与地气共鸣的模糊感知悄然浮现在心湖——并非清晰的图像或声音,而是一种“势”的体悟。他感到北方极远之地,那原本应如泰山般沉凝有序的地脉之力,似乎正陷入一种异常的、沉闷而狂乱的悸动之中。仿佛地底深处蛰伏的巨龙正承受着莫大痛苦,辗转翻腾,道道紊乱、暴戾的波动沿着大地那无形的、承载气机的脉络隐隐传来,虽经千里衰减已微乎其微,但那份“不适”与“冲突”的意蕴,却与他脚下泰山地脉此刻那中正平和、厚重载物的沉凝之感,形成了极其鲜明而骇人的对比。
“黑风坳……或是平城?”王悦之心中骇然,虽无法确定具体方位,但那方向的感应最为强烈。旋即,一股更为尖锐、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刺痛自心口墨咒深处传来,与远方那地脉狂乱的“势”产生了某种致命的、令人不安的共鸣!这共鸣并非带来力量,反而像是一根无形的锁链,将他与那远方的灾厄紧紧捆绑。
***
平城,宫苑深处。
陆嫣然猛地俯身,一口带着阴寒气息的浊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她单手死死扣住雕花窗棂,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仿佛要将那硬木捏碎。外界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虽已暂歇,夜空那妖异的星孛亦已隐没,但天地间被引动的那股暴戾之气,与她体内黑莲咒力产生的狂暴共振,余波未平,依旧如同无数看不见的细密刀锋,在她本就受损的经脉中疯狂切割、冲撞。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近乎溃散的神识,眼前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扭曲。她却硬生生将涌到喉间的痛哼死死压回,唯有紧咬的牙关和微微抽搐的唇角泄露着此刻承受的非人痛楚。与生俱来的骄傲,以及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刻入骨髓的坚韧,让她在这几乎令人崩溃的边缘,奇迹般地维持住了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早已浸透单薄的衣衫,顺着苍白失血的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内外交困的混乱中,她那远超常人的敏锐灵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那盘踞在心口、如同活物般的黑莲咒印,此刻不再仅仅是带来无尽痛苦的源头,它更像是一枚被强行烙入她生命本源深处的、扭曲的“符印”,一个被动开启的、与外界阴煞之力产生共鸣的“器皿”!
透过这该死的咒印,她竟能模糊地、间接地感知到周遭天地间,那些尚未完全平息的、源自地底深处的阴煞狂潮的残余流动趋势!甚至,她能隐约察觉到,数股阴冷、晦涩、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陌生气息,正借着这场天地剧变带来的混乱与气机遮蔽,在平城的阴影角落下悄然活跃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正蜿蜒着、窥伺着,其无形的触角,似乎正指向皇宫深处,指向她所在的方向!
是九幽道?是地藏宗?还是……其他未知的邪魔外道?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从脊椎攀爬至头顶。但随之汹涌而来的,却并非绝望,而是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她灵魂深处的不甘与倔强!既然这诅咒注定让她沦为猎物,成为被动感应灾厄的器皿,那为何不能反过来,利用这该死的联系?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无异于在万丈深渊的绳索上起舞。但她那双因痛苦而略显黯淡的眸子里,却骤然燃起两簇冰冷的、不屈的火焰。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再一味以洞玄秘传的宁心法诀去硬碰硬地对抗那噬骨咒力,而是将残存的神念凝聚、提纯,化为最纤细、最坚韧的探丝,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主动触及那朵在她心口躁动不安、黑气缭绕的莲花印记。
她要去“理解”它,理解这诅咒与外界阴煞之力产生共鸣的内在机制,理解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所散发出的、令黑莲产生细微反应的独特“气息”标记!哪怕此举如同引火烧身,她也要在这绝境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转化为武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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