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客舍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王悦之盘坐榻上,双目紧闭。忽然间,心口墨咒毫无征兆地一跳——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牵引,像有根看不见的丝线猛地绷紧,另一端直直扯向北方。
平城。
那感应模糊却真切。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是更原始的东西——像血脉共鸣,像某种烙印在神魂里的联系被突然唤醒。陆嫣然的气息就在那感应尽头,清冽中藏着倔强,此刻却夹杂着不安与警示。
他几乎能看见她蹙起的眉,咬紧的唇,还有那双不肯低垂的眼。
起身的冲动在胸腔里炸开,又被他硬生生压回。指甲掐进掌心,刺痛让思绪清醒。
力量。
此刻最缺的,便是力量。
他重新阖眼,将一切杂念摒除,心神沉入怀中那份《中景经》地脉篇残诀。那些古奥文字在心间流转,与所修《黄庭》内景之道相互印证。这一次,他不止于引地气入体疗伤,而是尝试理解那“地脉如龙蛇潜行”的宏大格局。
神识如最细的蛛丝,自眉心祖窍缓缓铺开,小心翼翼地探入脚下这座亘古山岳的脉络。
雄浑、沉凝、苍茫。
在这股力量面前,个人渺小如尘。他屏息,如学步幼童,敬畏地触碰着无形地网中最细微的颤动——那是山岳的呼吸,是大地的心跳。
忽然,神识捕捉到一丝异样。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是一种“流向”的改变。仿佛千里之外某条浩大地脉的主干,原本平缓沉静的韵律被突兀地打乱。一股狂暴、阴寒、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正顺着地脉网络隐隐传来。
那波动极远极微,却让与之共鸣的《黄庭》真气猛地一滞。心口墨咒随之灼痛,像被那遥远的暴戾力量引燃。
平城方向。
王悦之倏然睁眼,额角渗出冷汗。这不是清晰的感知,更像地脉震颤时传递的余波——混杂而不明,却足够让他心悸。
他望向北方漆黑的夜。
***
同一时刻,北魏平城。
夜色如铁,寒风刮过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宫苑深处,偏僻院落里只亮着一盏孤灯,灯焰在窗纸后跳动,像风中残烛。
陆嫣然没有睡。
她坐在冰冷的雕花木窗前,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映着那张苍白失血却依旧清丽的容颜。眉宇间锁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倔强与傲气,像寒梅在雪中不肯低头。
素色宫装单薄难御寒,但她脊背挺得笔直。
被囚于此已数日,行动受限,方圆不过这方寸院落。但她从未放弃——洞玄门当代传人的骄傲,不容许她完全沦为他人掌中之物。
她在暗中揣摩体内那朵黑莲咒印。
灵觉内视,精微如针,试图在那阴邪力量的层层包裹下找寻破绽。哪怕只是一丝缝隙,一线契机。
然而近日,那如附骨之疽的黑莲咒力,变得愈发躁动难驯。这不是简单的反噬,更像是在她体内与某种遥远、宏大而暴戾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那力量至阴至寒,仿佛源自九幽,却又带着大地深处才有的磅礴。
恐惧与排斥本能升起,灵魂深处却泛起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这力量本就是从她血脉中剥离出去的一部分,如今要重新归来。
矛盾的感觉让她心神不宁。不得不耗费更多心力运转师门秘传的“洞玄冰心诀”,勉强维持灵台清明。
月光下,她眉心紧蹙,长睫微颤。额角与鼻翼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略显急促。但那双清冽的眼眸依旧锐利,死死内视着丹田气海中那朵蠢蠢欲动、黑气缭绕的莲花。
纤白手指抚上腕间那枚青玉手镯。
冰凉的触感传来,并未带来暖意。指尖摩挲着玉镯光滑的表面,却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江南水乡的温润气息,以及……那个身影所带来的笃定。
“王悦之……你这个呆子”
唇瓣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无声默念。
清冷的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忧切与牵挂,但旋即被更强烈的倔强取代。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丹田处黑莲毫无征兆地一震。
随即,一股冰冷狂躁的力道自莲心轰然炸开!那力量至阴至寒,带着九幽般的死寂,却又磅礴如地脉奔涌,瞬间冲垮她勉力维持的心神防线!
无数阴寒气流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如万蚁噬骨。
“唔——!”
闷哼声从齿缝挤出。
她双手死死撑住窗棂,指节惨白如纸。娇躯剧颤,额际青筋隐现。齿间咬出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瘫倒。
那咒力不仅撕裂经脉,更引动心底压抑的负面情绪——孤寂、愤怒、忧虑——交织成黑色浪潮,几乎吞没理智。
几乎同时。
轰隆——!!!
地底传来沉闷巨响,仿佛远古巨兽咆哮。
整座平城猛地一晃!
地面如波浪起伏,梁柱呻吟,杯盏噼啪碎裂。宫墙内外,尖叫四起,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陆嫣然在剧痛与眩晕中挣扎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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