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初静,残月如钩。
碎瓦之上,一道极瘦极黑的影子伏得极低,像一片被风撕下的夜色。代号“影爪”的杀手,第一次在任务里生出“猎物反噬猎人”的错觉。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齿缝间尝到铁锈味——那是方才心跳太快,咬破了舌尖。
“怎么可能……”他在心里嘶声重复。
破甲弩矢,淬“寒鸦”之毒,十步内穿金裂石,竟被那人用一把剑、一道意,生生震碎!目标不是文弱书生么?情报上写得明明白白:李白,字太白,陇西布衣,擅诗,好酒,剑术平平。
平平?
影爪的指节在弩机上无声收紧,指肚因用力而发白。他闭上眼,让杀手的本能去回忆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幕:
——长剑出鞘,不是刺,而是砸!
——剑锋触地,却像触到整座蜀道的脊骨。
——万壑雷鸣、飞湍瀑流、砯崖转石……所有意象在那一瞬间被剑意扯出纸面,化为实质的风暴。
“意境化形……”影爪喉咙发干。
这是剑圣裴旻手札里才有的词,他只在首领“血喙”醉后呓语中听过一次。今夜,却由一个书生亲手斩出。
“撤。”
他无声吐出一个字,身形像被墨汁洇开,瞬息融于屋脊。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巷口:那书生半跪在地,剑尖指地,衣袖裂处有一缕血丝,像雪中点朱。
“下一次,”影爪在心里说,“我会带十张弩,十个人,十条退路。”
……
巷中,尘埃尚未落定。
李白单膝抵着青石板,耳畔嗡鸣,仿佛仍被那声“万壑雷”的余响填满。他低头,看见自己握剑的右手——指节泛青,虎口渗血,整只手臂像被千针攒刺,却又奇异地发烫。
【方才那一剑,是我挥出的?】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骇然。
丹田里,原本温顺的内息此刻像山洪决口,横冲直撞;经脉如被火灼,又似被冰锥。最疼的是心口,不是外伤,而是一种“被掏空”的虚脱——仿佛那一剑把灵魂也劈出去半截。
“李、李兄……”
杜甫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颤,却强撑着不结巴。
李白抬眼,看见小杜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眼底却燃着两簇极亮的火。那火里,一半是惊惧,一半是……崇拜?
“我没事。”李白想笑,嘴角却只扯出一点弧度,“就是……有点脱力。”
他说得轻描淡写,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杜甫咬了咬唇,忽然上前半步,用肩膀抵住李白的左臂,小声而固执:“我扶你。”
李白愣了愣,没拒绝。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半倚半靠着,站在一地碎石与断箭之间。夜风掠过,吹起杜甫的幞头飘带,也吹散李白额前几缕汗湿的发。
“刚才那一剑……”杜甫小声问,“是《蜀道难》里的句子?”
李白点头,喉结滚动:“‘砯崖转石万壑雷’。”
杜甫眼睛更亮,像把星子揉碎撒进去:“我听见雷声了,真的像是从山崖里滚出来的!”
李白苦笑。
他想说:那不是雷,是剑气撞碎空气的爆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低低的:“也许……诗本就有雷霆之声,只是世人少了一双能听见的耳朵。”
话音未落,巷口忽有衣袂破风之声。
“贼子敢尔!”
这一声娇叱,脆如碎玉,冷若霜刃。
红衣身影几乎是从夜色里“弹”出来的,落地无声,唯有腰间一串银铃轻颤。裴十三娘,峨眉剑阁这一代最锋的“红鸾剑”,人未至,剑意已先一步锁住整条巷子。
她目光一扫:碎矢、裂石、焦痕……最后落在李白身上。
那目光太亮,像两盏小灯笼,照得李白无处遁形。
“诗剑通感……”她喃喃,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竟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下一瞬,她已蹲身,指尖搭在李白腕脉,眉心微蹙:“脉象乱如沸粥,经脉有轻微裂痕。你强开剑意化形,不要命了?”
李白想抽回手,却连指尖都抬不动,只能任她抠着。
“情势所迫。”他轻声答,声音里带着歉意,“让裴大家见笑了。”
裴十三娘看他一眼,那眼神复杂:三分责备,七分……心疼?
她松开手,转而看向地上那三支断矢,指尖拈起一截,凑到鼻端嗅了嗅,脸色更冷:“寒鸦毒,夜枭的手笔。他们竟敢在锦官城闹市行凶!”
杜甫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却本能地瑟缩一下。
裴十三娘注意到他,声音缓了缓:“小杜郎君,可有受伤?”
杜甫摇头,又点头,小声道:“我没事……只是李兄他……”
“我知道。”
裴十三娘深吸一口气,像做出某个极重的决定。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青竹筒,筒身温润,带着淡淡木香,仿佛刚被晨露洗过。
“拿着。”她把竹筒塞进李白手心,动作极轻,却让李白觉得掌心一烫,“今夜之后,夜枭必倾巢而动。你们不能再留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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