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英带着蓝玉赋予他的特殊使命,踏上前往大宁的冰雪驿道时,整个北方的棋局,都因他这枚棋子的落下而暗流涌动。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方。
大明帝国的权力心脏——南京城。
一场更猛烈的政治风暴,正在迅速酝酿。
大年初一。
洪武二十六年第一缕稀薄的冬日阳光,勉强穿透云层,落在紫禁城覆着残雪的琉璃瓦上。
金色的瓦面并未折射出应有的光辉,反而显得有几分冷硬。
奉天殿内外,早已站满了前来朝贺的文武百官。
殿内,是压抑的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
殿外,寒风卷过空旷的广场,发出鬼魅般的呼啸,将官员们崭新朝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手持象牙笏板,按品级高低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龙椅之上,朱元璋身着明黄色龙袍,面无表情地接受着百官朝拜。
他显得很疲惫。
龙袍的领口,也遮不住他脖颈上松弛的皮肤和深刻的纹路。
他的眼袋深重,眼神浑浊,仿佛蒙着一层驱不散的灰翳。
除夕夜,他过得很不开心。
往年宗亲齐聚的宫廷大宴,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取消了。
他只是和皇太孙朱允炆、马皇后,在空旷的宫殿里,吃了一顿冷清的年夜饭。
席间,除了餐具偶尔碰撞的声响,再无其他。
他的儿子们,一个都不在身边。
起兵造反的有。
拥兵自重,在封地“卖惨”的有。
与反贼眉来眼去,暗通款曲的也有。
这些事实如同一根根尖刺,扎在这位年迈帝王的心头,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愤怒。
一股郁气沉甸甸地堵在他的胸口,只差一个由头,便会彻底炸开。
那个由头,很快就出现了。
冗长而沉闷的朝贺礼仪刚刚走完。
户部尚书张善,便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惨白,几乎和他手中那方白色的象牙笏板一个颜色。
一层细密的冷汗,在他额角和鼻尖上闪着光。
他脚步虚浮,走到大殿中央时,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整个人都踉跄了一步,发出一声闷响。
“臣,户部尚书张善,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朱元璋抬了抬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回应:
“说。”
“陛下……”
张善用力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发出一声咕哝。
“臣,刚刚汇总了去岁秋粮入库的最终数目……”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说出下文的勇气。
“情况……不容乐观。”
话音落下,殿中刚刚因他踉跄而产生的一丝骚动,瞬间化为冰冻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清楚,大年初一说出这种话,意味着什么。
御座上的朱元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说清楚些。”
张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汇报道:
“回陛下!因辽东逆贼蓝玉派其麾下水师,袭扰山东海路,并切断了京杭大运河北段漕运!”
“导致自江淮、湖广等地征调的百万石秋粮,至今仍滞留在南岸,无法北运!”
“京城及北方九边重镇的粮仓……已多处告急!国库储备降至立国以来的最低线!”
轰!
这个消息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整个奉天殿瞬间一片哗然,官员们再也无法维持镇定,惊恐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粮!
那是一个王朝的命根子!
尤其是在北方战事未平的当下!
张善没有停。
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他闭上眼,将第二个更坏的消息,一鼓作气地吼了出来!
“另!”
“受蓝贼水师袭扰影响!”
“自福建、广东至高丽、东瀛的所有海商,因畏惧其麾下那支号称‘黑龙水师’的舰队,皆不敢出海!”
“致使我大明赖以为重的市舶司商税,较之往年,锐减——七成!”
“什么!”
这一次,朱元璋再也坐不住了。
他“霍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被他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劲风!
如果说缺粮动摇的是帝国的“身体”,那缺钱,尤其是缺商税这种活钱,动摇的就是帝国的“血脉”!
他一把从旁边的小太监手中,夺过张善呈上的奏报。
枯瘦的手指因过度用力,指节已然捏得发白,几乎要将那卷文书捏碎。
他看着奏报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
“废物!”
这一声咆哮,震得殿中梁柱嗡嗡作响。
朱元璋将手中的奏报,狠狠地摔在了光洁如镜的金色地砖上!
奏报弹起,又无力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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