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衙门就在那根黑石柱子旁边儿,是镇上少有的青砖院子,可那砖缝里也钻出了枯黄的草,门楣上的漆皮斑斑驳驳,透着一股子破落户的寒酸气。两个抱着老套筒的兵丁歪在门边,眼皮耷拉着,没精打采。
钱管事在前头引路,脸上堆着笑,腰却挺直了些。进了院子,迎面是处大堂,里头阴暗潮湿,一股子霉味儿混着劣质烟草气。王巡检紧走几步,招呼着众人:“诸位,请,请里面坐。”他自个儿先在那张掉漆的公案后头坐了,似乎想找回几分官威。
云中君和明镜法师站在堂中,目光扫过这腌臜之地,眉头微蹙。溥锡贝子脸色依旧不好看,自顾自找了张条凳坐下,眼神冷冷地。陈继祖、雷万钧等人则站在一旁,暗自打量着四周。
“仙长,法师,”钱管事搓着手,“您二位看看,这‘星殒之毒’,该如何解法?需要什么药材器具,您尽管开口,小的这就差人去备办。”
云中君却不急,缓缓道:“病源未明,何以施治?且将那‘星星铁’原石,与那所谓‘九转还魂丹’的方子,取来一观。”
钱管事脸上笑容一僵,看向王巡检。王巡检干咳两声,为难道:“这个……仙长,那矿石乃是军务所需,丹方更是周大人亲掌,下官……下官实在不敢擅专啊。”
明镜法师双掌合十,声音沉静:“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官家既信不过贫僧与道长,又何必相请?这满镇生灵,便由他自生自灭罢。”说着,作势欲走。
钱管事顿时慌了。周秘书长催得紧,若真让这能化解毒素的高人走了,他吃罪不起。他忙拦住明镜法师,一咬牙,对王巡检道:“王大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仙长和法师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帮周大人解决难题,看看何妨?天塌下来,有兄弟我顶着!”
王巡检本就没什么主见,见钱管事这般说,只得磨磨蹭蹭地起身,转到后堂。不多时,他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和几张泛黄的纸走了出来。
木盒子打开,里面衬着黄绫,放着几块鸽卵大小的矿石。正是那“星星铁”,黑底银斑,入手奇沉,隐隐透着一股子阴寒之气。雷万钧眼神一亮,凑上前仔细观瞧,又用手指轻轻敲击,侧耳倾听,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是它,没错……只是这阴煞之气太重,需以纯阳地火反复锻打,辅以……”
他话未说完,云中君已拿起一块矿石,置于掌心,闭目感应片刻,淡淡道:“果然是‘星殒之毒’,其性至阴,蚀人阳气,伤及肺腑本源。寻常药物,难解其厄。”
众人心头一沉。连仙长都这么说?
云中君放下矿石,又拿起那几张所谓的“丹方”。只看了一眼,他嘴角便泛起一丝冷峭。“以处女为‘药鼎’,采其元阴,合以朱砂、铅汞等重浊之物,妄图以毒攻毒,炼那‘还魂丹’?荒谬!此非救人,实乃戕害性命,炼制那损阴德的‘阴元丹’罢了!服之非但不能延寿,反而加速脏腑衰败,无异于饮鸩止渴!”
钱管事和王巡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这乃是京城白云观高人所赐仙方……”王巡检结结巴巴地辩解。
“白云观?”云中君冷哼一声,“怕是妖道冒名!此等邪术,正道不齿!”
堂内一时寂静。真相被赤裸裸揭开,钱管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涔涔而下。周秘书长竟是在用这等邪法炼丹?他不敢深想。
就在这时,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只听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叫道:“王巡检!钱管事!滚出来!王爷驾到!”
王爷?众人皆是一惊。溥锡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只见衙门口呼啦啦涌进一队人马,约莫有二三十人,服饰比王巡检的兵丁齐整不少,个个带着腰刀,神情倨傲。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穿着藏青色缎面袍子的中年人,眼神灵活而刻薄,刚才喊话的便是他。
在这太监模样的人身后,缓步走进一人。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穿着件半旧的团花湖绉长衫,外罩玄色缎子马褂,虽面带倦容,行走间却自有股雍容气度。只是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落寞与警惕。
溥锡一见此人,身子微微一震,脱口低呼:“豫王爷?!”
来的竟是光绪帝的弟弟、溥仪的叔叔——爱新觉罗·载沣!虽说如今皇室威严扫地,各王府日子艰难,但一位亲王亲临这荒僻小镇,仍是石破天惊之事!
那豫王爷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在溥锡脸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并未开口,那太监模样的管家已然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对王巡检和钱管事喝道:“你们两个奴才,好大的架子!见了王爷,还不跪迎!”
王巡检和钱管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不知王爷驾到,死罪!死罪!”
豫王爷这才轻轻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罢了,不知者不罪。起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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