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镇的日头,像是蒙了一层锈,昏黄昏黄地照在那些暗红色的石屋上。空气里那股子硫磺味儿混着说不清的药气,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镇子静得出奇,连狗叫都听不见一声,只有风刮过废弃矿坑的呜咽,还有偶尔不知从哪家传来的、压着的咳嗽声。
那老铁匠姓韩,叫韩老六。他闺女叫青丫。父女俩住的那院子,墙头都塌了半拉。炉子倒是比别家多几分活气,可那火苗子也是蔫蔫的,映得韩老六那张焦黄脸更没了人色。
听了青丫带着哭音的诉说,众人才明白。约莫半年前,来了一队官军,领头的姓周,是个白净脸皮的师爷样人物,说话阴柔,眼神却毒得很。他们不知从哪得了信儿,直奔这星陨镇,说是要寻一种叫“星星铁”的矿脉,炼制军国利器。韩老六祖上就是这镇子的铁匠,知道老辈人传下的禁忌,那陨星落下的核心地带,动不得,有“星煞”,伤人命。他起初不肯说,挨了几鞭子,又见镇上几个后生被捆了要拉走顶壮丁,没法子,只得带了路。
矿脉就在镇子后山,那片黑色石林深处。官军逼着镇上的男丁下矿开挖。挖出来的矿石,是一种沉甸甸、黑黢黢,却带着点点银斑的石头,看着就邪性。说来也怪,参与挖矿、搬运的人,回来没几天,就都开始不对劲。先是浑身乏力,接着咳嗽,咳着咳着就带了血丝,人也眼见着干瘪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气神。韩老六是铁匠,接触那矿石最多,病得也最重。官军采够了矿石,封了矿洞,留下几个兵看守,大队人马就撤了。可这镇子的魂儿,好像也跟着那“星星铁”一起被挖走了。
“周师爷……定是那周秘书长无疑!”陈继祖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这阴魂不散的阉党,手伸得竟如此之长!
云中君捻着胡须,目光扫过这破败的院落和远处那根孤零零的黑色石柱,沉吟道:“星辰之力,本是天地精华,然物极必反。那陨星核心,历经千万年,恐已凝聚了极阴寒的‘星殒之毒’。寻常人接触,阳气被蚀,故而精血衰败。官军急于求成,不懂化解之法,强取豪夺,造此孽障。”
明镜法师双掌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贪念一起,业障便生。这满镇病苦,皆是业火煎熬。”
正说着,忽听镇子西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兵丁的呵斥。
“又来了!官老爷又来抓人了!”青丫吓得脸煞白,猛地躲到韩老六身后。韩老六则是一脸的麻木,仿佛早已认命。
溥锡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按住了怀里的短刃。云中君与明镜法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去看看。”雷万钧沉声道,他惦记着那矿脉里的“星星铁”原石,这是炼制“星纹钢”的关键。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循着声音摸过去。只见镇西头一片空场上,聚着几十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几个穿着号褂子、歪戴着帽子的兵丁,正推推搡搡,要从人堆里拉出两个年轻的姑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兵丁的腿苦苦哀求:“军爷!行行好!放过俺家丫头吧!她爹病得快死了,就剩这点骨血了啊……”
那兵丁不耐烦,一脚将老婆婆踹开,骂道:“滚开!老不死的!周大人要人伺候,那是你们的福气!再啰嗦,把你们全抓去矿上做苦工!”
空场边上,搭着个简陋的凉棚。棚子里坐着两个人。上首是个穿着绸缎褂子、翘着二郎腿的胖子,眯缝着眼,手里盘着两个核桃,正是那日听雷坳出现过的孙殿才手下管事,姓钱。他竟也到了这里!下首则是个穿着旧官服、面色蜡黄的中年文官,想必是留守此地的头目。
“王巡检,你这差事办得可不利索啊。”钱管事斜着眼对那文官道,“周大人那边催得紧,要的‘药引子’和伺候人的丫头,这点哪够?”
那王巡检擦着汗,赔笑道:“钱爷,您也瞧见了,这镇子……实在没几个像样的了。病的病,死的死……”
“我不管!”钱管事把核桃一收,脸一沉,“活的不够,病的也得凑数!周大人说了,这‘星殒之毒’虽厉害,却也能以毒攻毒,炼那‘九转还魂丹’,正需这些沾染了毒气的女子做‘药鼎’!赶紧的,再挑几个!”
药鼎?!众人听得心头寒气直冒。这周秘书长,不仅要矿石,竟还要用这镇子上可怜女子的性命来炼那邪门的丹药!其心之毒,骇人听闻!
眼看兵丁又要动手,人群一阵骚动,绝望的哭声更响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望去,只见说话的是溥锡。他不知何时已走上前几步,脸色铁青,那双原本带着几分迷茫和颓唐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着怒火。
那几个兵丁一愣,见溥锡虽然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一时没敢动。凉棚下的钱管事和王巡检也看了过来。
钱管事眯着眼打量了溥锡几下,觉得有些面生,但看他身后跟着的云中君、明镜法师等人,个个气宇轩昂,不似寻常百姓,心里便存了几分忌惮,嘴上却道:“你是何人?敢管官府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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