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东风拂过长安西市的琉璃窗时,姜瑶正坐在万国药坊的阁楼里擦拭个旧木匣。匣面的漆皮已斑驳,露出底下的桑木纹,像极了父亲札记里画的“年轮药谱”——那些疏密交错的纹路里,藏着二十种药材的生长周期,其中当归的年轮旁,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西”字,与西州当归田的经纬度完全对应。
“姜监医,于阗的商队带了批古玉来。”阿螺抱着个锦袱上楼,楼梯的吱呀声混着楼下的算盘响,“老掌柜说其中块墨玉上的纹路奇怪,看着像您常说的‘药脉图’,特别是那处分叉,正好对着波斯与吐蕃的方向。”她掀开锦袱的瞬间,阁楼里的阳光突然折射出彩虹,照在墨玉上,映得整面墙都泛着绿光。
木匣的铜锁突然转动。姜瑶俯身查看,发现锁芯里卡着片干枯的枸杞叶,叶脉间的纹路与墨玉上的商道分叉处重合。她用银簪挑出叶片时,锁扣“咔嗒”弹开,里面的衬布是明州的柞蚕丝织的,上面用金线绣着行小字:“永徽五年春,与珩共采西州当归”,字迹的笔锋与赵珩御笔题的“天下同春”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青涩。
墨玉的凹槽里嵌着颗珍珠。姜瑶用指尖摩挲时,珍珠突然滚落,露出底下的微型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那片枸杞叶。她将叶片嵌入的瞬间,墨玉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显出幅立体的《万国药脉全图》,其中长安的位置,用玉髓镶嵌成朵莲花,花瓣上的纹路与当年法门寺地宫的曼陀罗图案分毫不差。
“这玉是从尼雅佛窟的藏经洞挖的。”于阗商队的头领捧着杯乳香茶走进来,茶盏的热气在他的胡髯上凝成水珠,“当时旁边还埋着个青铜药臼,里面的药渣化验出来是西州的当归与波斯的乳香,碳十四测年正好是贞观二十三年——正是您父亲在西域行医的年份。”他指着墨玉边缘的缺口,“您看这形状,是不是能和太医院那尊药碾的底座对上?”
暮色中的阁楼飘进药香。姜瑶将墨玉放进旧木匣时,发现匣底的暗格自动弹开,里面的羊皮卷上,父亲用汉、藏、波斯三种文字写着:“凡药材有灵,必记光阴刻度”。她突然想起赵瑶公主昨夜送来的《药脉续谱》,其中“枸杞越冬法”的空白处,小姑娘用稚嫩的笔迹画了个木匣,正是她此刻手中的这只。
清明的雨丝斜斜打在太医院的药圃时,姜瑶带着旧木匣走进地窖。窖壁的青苔里嵌着些药渣,凑近闻有西州当归与吐蕃雪莲花的混合香气,与木匣衬布上的金线绣字用的染料气息相同。地窖中央的石台上,新酿的紫苏酒正泛着琥珀光,酒坛的陶土来自明州,坛口的封泥里混着波斯的硫磺,遇着雨水竟冒出淡淡的青烟。
“姜监医快看酒坛的印记!”药圃的老圃匠举着灯笼跑来,灯芯的爆鸣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这‘和同开珎’的印章旁边,还刻着行小字,像是‘上元节与瑶共酿’,字体跟您木匣里的绣字如出一辙!”他用指甲刮开封泥时,酒坛突然晃动,溢出的酒液在地上晕开,形状竟与《万国药脉全图》上的长安轮廓重合。
地窖的石壁渗出液体。姜瑶用银簪刮下些结晶,发现是天然的硝石,与当年在雪域布达拉宫秘道里发现的成分相同。她顺着液体渗出的方向敲击石壁,暗格应声弹开,里面的青铜药臼上,刻着“贞观年医署制”,臼底的刻痕组成串数字,对应着父亲札记里记载的当归采收时辰——酉时三刻,与西州今年的最佳采收时间完全一致。
西州商栈的快马送来个锦盒。姜瑶拆开时,里面的当归捆上系着张羊皮纸,西域商人用汉、佉卢文双语写着:“今年当归丰收,按姜公旧例,三成送长安,其中最粗的那株年轮里,藏着波斯医仙的密信。”她用小刀剖开当归的根茎,果然在木质部里发现卷金箔,上面的波斯文翻译过来是:“寒毒配方的解药,藏在时光药引里”。
雨停时,姜瑶站在药圃的井栏边。井水倒映着旧木匣的影子,竟与尼雅佛窟壁画上的“光阴宝盒”重合。她将木匣悬在井中,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二十年前的景象:年轻的父亲正与个穿圆领袍的少年在西州当归田劳作,少年腰间的玉佩,正是赵珩如今常戴的那枚“和同开珎”银币改制的。
芒种的蝉鸣裹着药香漫过万国药坊的广场时,赵瑶公主正踮着脚往旧木匣里放新采的紫苏叶。小姑娘的羊角辫上系着红绳,绳结的样式是姜瑶教的“药脉结”,据说能让药材保持三年不腐。此刻她正用朱砂笔在匣盖内侧画《药脉图》,笔尖的朱砂突然滴落在“长安”的位置,晕开的形状竟与太医院药圃的轮廓完全相同。
“这匣子里的药材会生香呢。”公主突然指着木匣的缝隙,里面飘出的香气在阳光下凝成可见的雾带,“先生说这是‘光阴香’,只有存放超过十年的药材才会有,您闻这味道,是不是像西州的当归混着明州的海藻?”她用手指在雾带上划动,雾气竟真的显露出丝路与海道的走向,在长安交汇成朵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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