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霜覆在西州商栈的青石板上时,姜瑶正蹲在当年父亲种下的当归田边。新收的药材捆成小束,在晾架上垂成串,像极了父亲札记里画的“药脉图”——那些红色的脉络从长安出发,在西州分作两支,一支沿丝路伸向波斯,一支顺孔雀河抵往于阗,交汇处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瑶”字。
“姜监医,于阗的玉匠送来了新雕的药碾。”阿螺抱着个锦盒穿过田埂,盒角的铜铃随着脚步轻响,“说是用昆仑山的墨玉凿的,碾槽里的纹路照着《天下本草》的西域篇刻的,您看这当归的断面纹,跟咱药圃里长的分毫不差。”
晾架下的陶罐突然倾斜。姜瑶伸手扶住,发现罐底的陶片裂成不规则的形状,拼起来竟是幅微型商道图,标注着从西州到波斯的十七处水源,其中处绿洲旁画着株枸杞,与她去年在长安太医院移种的那株姿态相同。她翻开随身携带的《江湖解毒方》,其中“枸杞解寒毒”的条目旁,被人用佉卢文补了行小字:“此处枸杞根可治驼队瘴气”,墨迹里还嵌着颗沙漠的石英砂。
商栈后院的古井泛起涟漪。姜瑶俯身时,井水倒映出晾架的影子,竟与尼雅佛窟壁画上的药草架重合。她踩着井绳往下探,井壁的砖缝里卡着片玉饰,是于阗特有的“金银错”工艺,上面的纹饰是汉地的“回纹”与西域的“卷草纹”缠绕而成,与玉匠送来的药碾底座图案完全匹配。
“这玉片是三年前失踪的商队带的。”老驼客牵着骆驼走过,驼铃的声响震落井壁的碎石,“当时他们去波斯换乳香,据说在绿洲遇着个懂医的胡商,给了这玉片当信物,说凭着它能在沿途药铺免费取药。”他指着玉片边缘的缺口,“您看这形状,正好能塞进尼雅佛窟的石壁凹槽里。”
暮色中的当归田飘起炊烟。姜瑶将玉片放进锦盒时,发现盒底的衬布是明州的蚕丝织的,上面用金线绣着行小字:“凡药脉所至,即为家园”。她突然想起赵珩送的那枚“天下医监”金印,印纽的白鸽翅膀上,也刻着同样的字,只是用的是汉文。
秋分的风沙漫过库车绿洲时,姜瑶和阿螺跟着驼队往波斯方向走。驼铃的节奏里混着药香,每头骆驼的驮包里都装着半袋西州的当归,按父亲定下的规矩,遇着缺水的商队就分些给他们,换来各地的草药标本——此刻阿螺正用红绳把片波斯的乳香粘在《药脉图》的对应位置。
“前面的沙丘在动!”阿螺突然拽住姜瑶的衣袖,远处的沙浪里露出半截帐篷,帆布上的狼头纹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是‘黑风盗’的标记!去年在蛇岛见过同款旗帜,只是那时上面绣的是骷髅头。”她的手指在《药脉图》上划过,绿洲的位置突然渗出点墨渍,晕成个模糊的蛇形。
驼队的向导突然勒住缰绳。他指着沙丘后的炊烟说:“那是‘百草帐’,是波斯医仙开的流动药铺,听说能治百病,就是规矩怪——看病得用各地的药材换,咱这当归怕是不够。”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这是于阗的甘草,上次给他们换过治腹泻的药,说这草的根须能当药引。”
百草帐的门帘用骆驼毛织就,上面缀着各国的药种:长安的紫苏、明州的海藻、吐蕃的雪莲花……最显眼的是串枸杞藤,挂着颗半红半紫的果实,与姜瑶在西州种下的“双色枸杞”一模一样。帐内的木架上摆着个青铜秤,秤砣是汉地的“方胜”形,而秤杆上的刻度却是波斯的“星分法”,平衡时正好指着帐外的绿洲。
“姜姑娘的当归田该除草了。”个戴帷帽的胡商从帐后走出,声音透过纱幔传来,带着熟悉的沙哑,“去年在长安西市您用海藻解毒时,我就在人群里看着呢。”他掀开帐角的药碾,碾槽里的墨玉纹路突然亮起,显出藏在其中的寒毒配方残页,“这是从爆炸的石室里捡的,您看这枸杞解寒毒的法子,跟您父亲札记里写的是不是如出一辙?”
姜瑶的银针抵住对方的咽喉时,帷帽的纱幔飘落,露出张刻满疤痕的脸——是去年在长安秘道里见过的黑衣人首领。“别来无恙啊,波斯医仙。”她认出对方耳后的朱砂记,与尼雅佛窟壁画上的“药神”标记相同,“您这百草帐,其实是寒毒配方的中转站吧?用治病当幌子,把毒方藏在药材里送往各国。”
对方突然拍了拍手,帐外的沙丘后涌出十几个蒙面人,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姜监医既然识破了,就留着给我的药圃当肥料吧。”他踢翻身边的药箱,里面的“解毒散”撒了满地,遇着风沙竟冒出蓝烟,“这才是真的寒毒粉,您父亲当年在西州研究的解药,根本解不了我改良后的配方。”
立冬的雪落在长安太医院的药圃时,姜瑶正将从波斯带回的乳香与西州的当归混在一起研磨。药粉的香气漫过竹架,与明州的海藻、吐蕃的雪莲花气息交融,在阳光下凝成淡淡的雾霭,形状竟与《药脉图》上那两条红色的脉络重合——此刻阿螺正用金粉在交汇处补画朵莲花,花瓣上写着二十种文字的“和”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