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沙尘漫过玉门关时,姜瑶正坐在驼背上修补《天下商道图》。羊皮卷上的西州驿站被风沙磨得发脆,她用吐蕃墨汁重新勾勒城郭,笔尖的骆驼毛沾着沙粒,在图上点出串细密的星子——像极了父亲札记里画的“沙漠导航星”。
“姜使君,前面就是尼雅遗址了。”向导老驼客用羊皮袋兜着水,壶嘴的铜环刻着朵苜蓿花,“去年冬天,有商队在这里捡到块金箔,上面的梵文说,古城底下埋着‘千佛洞’。”
驼队的铃铛突然乱响。姜瑶抬头看见远处的沙丘在移动,沙浪里露出半截佛头,犍陀罗风格的卷发缠着红绸,与大昭寺的释迦牟尼像纹饰相同。“是佛窟的穹顶塌了。”她想起在雪域见过的壁画,“尼雅曾是汉传佛教与印度佛教交汇的地方。”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佛窟遗址搭起帐篷。老驼客煮的胡麻汤泛着油花,姜瑶突然瞥见篝火照出的岩壁上有字,是用汉文与佉卢文写的“和同一家”,笔画里还嵌着粒珍珠——与长安太医院药圃里的紫苏种子大小相仿。
“这是精绝国王的笔迹。”老驼客用刀刮下岩壁的浮沙,露出幅壁画,画中汉地的张骞与西域的使者共捧丝绸,脚下的商道用金线铺就,“传说当年精绝国为护商队,把全城的财宝都熔成金粉,混在颜料里画了这幅《通商图》。”
子夜的风沙突然变急。姜瑶被骆驼的嘶鸣惊醒,看见十几个蒙面人正在挖掘佛窟,铁铲碰击石壁的脆响里,混着吐蕃语的咒骂。她认出为首者腰间的狼头佩,与西突厥阿史那贺鲁的信物纹饰无二——去年在长安秘阁见过同样的形制。
“把金箔交出来!”蒙面人用弯刀劈开壁画,碎块里滚出颗夜明珠,珠光照亮他袖口的刺青,是朵罂粟花,“可汗说了,谁拿到精绝国的宝藏,就能当西域的商王!”
姜瑶突然将胡麻汤泼向篝火,火星溅在对方的毡袍上:“这不是宝藏,是商道的界碑!”她拽着老驼客躲进佛窟暗格,里面的经卷堆里露出块青铜镜,镜面刻着北斗七星,与万国商栈的青铜鼎纹饰如出一辙。
暗格外传来爆炸声。姜瑶透过石缝看见蒙面人在炸佛窟,穹顶的壁画随沙粒坠落,露出里面的藏经洞,卷轴上的汉文批注带着松烟墨香——与父亲在西州官驿的题诗笔迹相同。
“是《金刚经》的汉译本!”她突然想起父亲札记里的话,“玄奘法师曾在此译经,说尼雅的沙子能保存经文千年。”卷轴的夹层里掉出张字条,上面画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沙下暗河通楼兰”。
立夏的月光淌进暗河时,姜瑶正踩着水往楼兰遗址走。老驼客用羊皮筏子载着藏经洞的经卷,筏子上的铜铃与长安万国商栈的风铃频率相同,叮咚声惊起水里的鱼群,鳞片在月光下闪成串,像流动的银钱。
“前面有暗流!”老驼客突然将筏子往石壁划,姜瑶的手触到块光滑的石头,上面刻着波斯文的“水神”,凹槽里还卡着片胡杨叶——与赵珩信里夹着的那片叶脉完全重合。
暗河尽头的石窟里,堆满了腐朽的商队账簿。姜瑶翻开最上面的册页,发现里面夹着张市舶司的通关文牒,签发者竟是王崇义,日期在他被明州府查办的前一月。“他不仅走私军械,还在西域倒卖佛经!”她指着牒文上的朱砂印,“这是用东海的珊瑚粉调的印泥。”
石窟的穹顶突然滴水。姜瑶抬头看见幅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用绿松石镶嵌,其中“天枢”星的位置是空的,正好能放进从佛窟带出来的夜明珠。“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她将珠子嵌入凹槽,想起父亲的解毒口诀。
轰隆——
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个堆满金银的密室。但更让人心惊的是,角落里的木箱上印着“大唐兵部”的火漆,与蛇岛发现的军械箱一模一样。老驼客突然跪地,指着箱底的烙印:“这是我儿子的商队标记!去年他运这批货时失踪了!”
密室的阴影里传来脚步声。姜瑶吹灭火把,借着夜明珠的光看见个穿波斯锦袍的人,手里的弯刀刻着突厥狼头纹。“姜文渊的女儿果然聪明。”那人摘下面罩,竟是被关押在天牢的张承业,“没想到吧,西州的牢卒都是我的人。”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蒙面人,其中一个的腰间挂着枚铜尺,正是在万国商栈地窖里被擒的小吏。“这批军械是要送给大食的叛军,”小吏的声音发颤,“只要他们在巴格达闹事,就能截住大唐的商队。”
姜瑶突然将夜明珠扔向暗河,珠子在水面炸出片荧光,照亮了藏在石窟外的驼队——是苏明远派来的西域商卫,他们的弓箭已经对准密室门口。“你以为王崇义的通关文牒,是怎么送到我手里的?”她的银针抵住张承业的咽喉,“所有与你勾结的西域商人,早就被我们控制了。”
张承业突然撞向石壁,暗河的水流瞬间涌进密室。姜瑶拽着老驼客爬上羊皮筏,看见小吏被卷入漩涡,手里还攥着半张《天下商道图》,上面的楼兰驿站被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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