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刚过,皇家女学的石榴花便开得如火如荼,朱红的花瓣缀在翠绿的枝叶间,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姜瑶正坐在紫藤架下晾晒草药,这是她从苏夫子那里学的方子,说是用石榴花和薄荷混合晒干,夏日里泡水喝能清热解暑。
“姑娘,这是刚收到的帖子。”青禾捧着个描金漆盒走过来,盒子上系着根藕荷色的丝带,丝带末端还坠着颗小小的珍珠。
姜瑶擦了擦手上的药渣,接过漆盒打开。里面是张洒金宣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几行字:“明日巳时,于听雨轩设茶会,特邀妹妹共品新茶,盼拨冗莅临——姜柔敬上。”
字迹娟秀,却透着股刻意的工整,倒像是请人代笔的。姜瑶指尖拂过纸面,忽然想起昨日李嫣然偷偷告诉她的话——姜柔最近和几个勋贵小姐走得很近,还托人从江南捎了些雨前龙井,说是要办场茶会“联络感情”。
“青禾,你怎么看?”姜瑶将帖子放回盒中,阳光透过紫藤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眼底的纹路格外清晰。
青禾撇了撇嘴:“依奴婢看,这位大小姐准没安好心。上次宫规考核她输得那么难看,如今办茶会,指不定是想在背后说姑娘的坏话呢。”
姜瑶笑了笑,没说话。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世间事,越是刻意回避,越容易被人拿捏。”姜柔这场茶会,明着是拉拢人心,暗地里怕是想借着众人的口,再散播些对她不利的流言。
“备份薄礼。”姜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既然是妹妹的心意,咱们没有不去的道理。”
次日巳时,姜瑶带着青禾往听雨轩走去。沿途的石板路上洒着清水,显然是特意打扫过的,连两侧的石榴花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几个穿得光鲜亮丽的丫鬟在前面引路,看见姜瑶时,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听雨轩在女学的东南角,是座临水的阁楼,檐下挂着串风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姜瑶走到门口时,正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语,其中姜柔的声音最为响亮,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哟,这不是姜瑶妹妹吗?”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姐率先迎出来,她是定国公家的庶女,名叫张妙云,平时总爱跟在姜柔身后凑趣。“我们还以为你不来呢。”
姜瑶浅浅一笑:“姐姐的盛情,妹妹怎敢不来?”她举了举手中的锦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锦盒里是她亲手做的香囊,用石榴花和薰衣草混合填充,外面还绣着几枝兰草——这手艺是跟着母亲学的,当年母亲曾说,兰草象征君子,赠人香囊,意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走进阁楼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位小姐。姜柔坐在主位上,穿着件月白色的褙子,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头上插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的。
“姐姐可算来了。”姜柔笑着起身,目光却在姜瑶的衣着上扫了一圈——她今日穿的是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裙摆上还沾着些药草的痕迹,与周围小姐们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
姜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沈清沅立刻凑了过来,小声说:“我刚才听李嫣然说,姜柔特意请了顺天府尹家的千金来,说是要给咱们‘开开眼界’。”
姜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位穿石青色宫装的小姐,眉眼间带着股傲气,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沈清沅说那是尹家千金尹若薇,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在女学里向来眼高于顶。
“听说尹小姐的书法深得陛下赞赏呢。”张妙云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上次宫宴,陛下还特意赏赐了她一方端砚呢。”
尹若薇放下茶杯,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意:“不过是些微末伎俩,当不得张妹妹如此夸赞。”话虽谦虚,眼神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姜柔拍了拍手,丫鬟们立刻端着茶盘鱼贯而入。茶盘里放着套白瓷茶具,茶杯上还描着金边,散发着淡淡的龙井清香。
“这是我托人从杭州带来的雨前龙井。”姜柔拿起茶壶,给众人斟茶,“听说这茶叶是用梅花上的雪水冲泡的,妹妹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小姐们纷纷端起茶杯,赞不绝口。尹若薇抿了一口,忽然看向姜瑶:“听说姜妹妹上次在宫规考核里,连李女官都敢顶撞?真是好胆识啊。”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带着刺。姜瑶放下茶杯,平静地说:“尹姐姐说笑了,我只是按祖训说话罢了,谈不上胆识。”
“哦?”尹若薇挑了挑眉,“我倒听说,妹妹连《宫闱辑要》都没背全,就敢在女官面前妄议规矩?”
周围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姜瑶身上。姜柔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瑶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尹姐姐怕是听信了谣言。《宫闱辑要》共八卷,其中‘宫廷礼仪’部分我确实背得滚瓜烂熟,至于‘祭祀典制’部分,我觉得与其死记硬背,不如理解其中的道理——毕竟,礼仪的本质是敬人,而非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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