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寒意还未褪尽,侯府深处的梅枝上却已缀了几粒饱满的花苞,像被冻住的胭脂,藏着几分欲绽还休的春意。姜瑶蹲在西北角的冷院墙角,正用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片,小心翼翼地刮着石阶缝里的青苔。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片顽固的绿意——这是王氏特意派给她的差事,说“开春前要让这院子见不到一点杂色”,明摆着是刁难,可她不能有半分怨言。
“咳咳……”一阵冷风灌进单薄的衣襟,姜瑶忍不住咳嗽起来,手背上冻裂的口子被风一吹,疼得像针扎。她拢了拢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指尖触到胸口处藏着的半本诗集,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边角早已磨得卷了毛,却被她用细麻绳仔细捆了三道,贴身藏着,比什么都金贵。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们刻意放低却仍难掩兴奋的议论:“听说了吗?后天皇家女学的夫子要亲自来府里呢!”“可不是嘛,听说要挑几位小姐去女学念书,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姜瑶的动作顿了顿,握着青石片的手紧了紧。皇家女学……她在账房帮忙时,曾在老侯爷的旧文书里见过这名字,那是专供皇亲国戚与勋贵女子读书的地方,寻常官宦家的女儿都难踏进一步,更别说她这样的庶女了。
“还轮得到你议论?”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丫鬟们的话,“还不快去给大小姐准备笔墨?夫人请了城南的刘先生来,要亲自教大小姐作诗呢!”
是姜柔身边的大丫鬟春桃。姜瑶悄悄挪到门边,撩开破旧的棉帘一角往外看,只见春桃正叉着腰训斥小丫鬟,脸上满是得意。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下,姜柔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锦缎袄裙,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练笔,王氏坐在一旁的暖炉边,手里捧着茶盏,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宠溺。
“柔儿这字越发有长进了,”王氏笑着点头,“刘先生说了,你这手簪花小楷,在女学里定能拔得头筹。”
姜柔抿着嘴笑,眼角的余光却扫向姜瑶所在的冷院方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娘放心,女儿定不会给侯府丢脸。倒是有些人……怕是连女学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
王氏冷哼一声:“一个庶女,也配惦记这些?能把院子扫干净就不错了。”
姜瑶轻轻放下棉帘,将那些刺耳的话隔绝在外,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回到石阶旁,继续刮青苔,只是这一次,动作慢了许多。女学……真的只是遥不可及的梦吗?
夜里,冷院的灯只亮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姜瑶摊开从账房偷偷拿来的废纸,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着上面抄录的名字——那是她白天趁去正厅打扫时,从管事的名册上记下的、随夫子一同到访的人员名单。
“掌院李夫子,女学博士苏夫子……”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指尖在“苏夫子”三个字上停住了。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母亲的诗集里,有好几处批注的字迹娟秀有力,末尾都带着一个小小的“苏”字,其中一页甚至写着“与瑶妹共勉,不负初心”——母亲的闺名,正是林瑶。
苏夫子……会不会就是母亲的那位故人?
姜瑶连忙从枕下摸出那本诗集,借着灯光飞快地翻阅。果然,在一首《春日偶成》的页边,批注写道:“东风易逝,才华难掩,瑶妹当惜此时光。——苏”。她想起白天听到的话,夫子们到访时,定会在正厅停留,或许……或许能有机会见到这位苏夫子?
她把那几句有“苏”字批注的诗反复念了几遍,直到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才小心翼翼地将诗集藏回枕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姜瑶望着那些影子,忽然觉得,这残冬的寒夜里,似乎也藏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姜瑶被王氏叫到正厅,说是要她负责打扫,迎接夫子们的到来。正厅里早已收拾得焕然一新,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摆着整套的官窑茶具,墙上挂着老侯爷最得意的那幅《松鹤延年图》,连地砖都被擦得能照出人影。
“仔细着点,”管事嬷嬷在一旁盯着她,眼神像刀子一样,“若是惊扰了夫子们,仔细你的皮!”
姜瑶低着头,手里拿着抹布,看似在擦桌子,眼睛却在飞快地观察四周。厅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盆名贵的兰花,是王氏特意让人从暖房搬来的;墙角的炭盆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透着精心准备的刻意,只为给夫子们留下好印象。
她擦到屏风后时,脚步顿了顿。那里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本翻开的书,像是有人刚刚看过。姜瑶瞥了一眼,只见其中一本是《唐诗选》,书页上圈点的痕迹,与姜柔平日练习的笔迹十分相似——想来是姜柔为了显得自己勤奋,特意放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王氏的声音:“柔儿,过来看看这身衣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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