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复员了?”
孙大成一边赶车,一边侧过头问。能在汽车站遇到自己的学员,这股子高兴劲儿,把刚才离别的愁绪冲得一干二净。
“嗯,上个星期刚办完手续。”
蔡梅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分到县公安局了,任副局长。今天刚从县里回来,准备回家看看我爹和弟。”
“啥?副……副局长?”
孙大成手里的鞭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蔡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县公安局的副局长,那可是个不小的官啊!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居然成了这么大的官!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骄傲,像涨潮一样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黝黑的脸上,绽放出这些日子以来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纯粹得像个孩子。
“好!好哇!真给咱们柳树湾长脸!”他连说了两个“好”,声音都有些发颤。
蔡梅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教官,这都是你教得好。要不是你当初逼着我们练本事,我哪有今天。”
孙大成摆摆手,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桃花呢?她不是跟你一个部队的吗?还有杏桃,她怎么样了?”
“桃花可厉害了!”一说起昔日的战友,蔡梅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在部队医院当护士长,技术好得很,救了好多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伤员,立了二等功呢!杏桃也出息了,她后来被送到军校去念书,现在分到南方一个部队,当上指导员了!”
护士长!指导员!
孙大成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他不住地点头,嘴里念叨着:“好,都好,都有出息了……”
“还有蔡兰和蔡竹她们俩,”
蔡梅继续说道。
“她们姐妹俩没去部队,响应国家号召,去东北参加建设了。前阵子还给我来信,说是在一个国营农场当拖拉机手,开着‘东方红’拖拉机,可威风了!”
拖拉机手!
孙大成脑子里浮现出那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姐妹花,如今竟然开上了那种铁家伙,在望不到边的黑土地上驰骋。他仿佛能看到她们迎着风,满脸机油,却笑得无比灿烂的样子。
他的兵,他的女子护院队,一个个都成了国家的栋梁。这比他自己打了胜仗,立了功劳,还要让他感到骄傲。他挺直了腰杆,赶车的鞭子都甩得比刚才有力了许多。
“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瞧我这记性!你们的队长,翠花!她现在可是咱们镇的副镇长!你从这儿过去,没几步路,要不要先去看看她?”
蔡梅想了想,摇摇头:“不了,教官。我先回家。离家这么多年,想先看看我爹和弟,等从家里回来,再去拜访她。”
“也好,也好。”
孙大成点点头。
“还有黄四郎那小子,也在县里,就在县一中念书,成绩好得很。你有空就去看看他,替我捎个话,让他好好念,别给我丢人。”
孙大成兴致勃勃地说着,把那些还活着的、有出息的学员一个个都数了个遍,唯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三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名字。他不想在这重逢的喜悦里,掺进一丝悲伤。
马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着,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周围是绿油油的庄稼,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蔡梅看着教官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脖颈和那双布满老茧、紧紧攥着缰绳的大手,心里一阵发酸。
她知道教官在回避什么。
“教官,”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汤菊、李秀、还有周小娥……她们的事,我在县上就听说了。”
孙大成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股刚刚被喜悦压下去的悲恸,又一次翻涌上来,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慢慢地割。
车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在单调地响着。一股悲伤的情绪,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师徒二人。
过了很久,久到孙大成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蔡梅才再次开口。
她看着自己教官那被岁月和劳作磨砺得跟普通老农没什么区别的侧脸,轻声问道:“教官,玉霞姐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束光,照进了孙大成心里那片阴郁的角落。
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脸上重新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光彩。一提到自己的媳妇和女儿,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好着呢!”
他像是要急于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声音都高了几分,“她刚给我生了个闺女,你的小师妹!叫孙月,满月了刚!哎呀,那丫头,长得可好看了,脸蛋圆乎乎的,像个白面馍馍,眼睛又黑又亮,谁见了都喜欢!”
他笨拙地用手比划着,想形容出女儿有多可爱,那副手舞足蹈的模样,带着几分夸张,却无比真诚。
他想用这份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来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悲伤,告诉他的学员,也告诉他自己,日子,总要朝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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