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过第七下时,苏蘅指尖的梅花瓣突然泛起幽光。她垂眸盯着那抹微光,喉间泛起的腥甜几乎要漫出来——这是古梅记忆又在翻涌。
昨夜在观花台,当她用灵力唤醒枯梅时,那些被邪术封印的记忆便如潮水般灌进识海:穿翟衣的贵妃倚在梅树下轻笑,身后立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将一捧雪梅递入贵妃手中。
月白衫子的侧影被梅枝剪得细碎,可那眉骨的弧度、耳后那颗朱砂痣,与苏蘅藏在破木箱底的旧画像上的女人分毫不差。
“阿娘...”她对着月光喃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青竹村祠堂后那口老井里,她曾偷偷哭过三回。
一回是被孙氏推下田埂摔断腿,一回是苏小柔抢了她最后半块窝窝头,最后一回是翻出那卷裹着红绸的画像,画中人的眉眼明明与她有七分相似,族老却骂她“灾星克母”,说这画是她娘临死前用血画的邪物。
风卷着药香扑来,苏蘅猛地攥紧花瓣。
林太傅今日在观花台下的冷笑还在耳边,御林军甲胄相撞的声响里,她分明听见有弟子小声说“林府当年可是参与过灵植师清剿”。
若让那老匹夫知道她在查古梅记忆...她低头看向腕间银铃,那是用青竹村后山野竹根雕的,碰响时会发出极淡的竹哨声——这是她收敛灵力波动的法子,将外泄的灵气缠在银铃纹路里,像缠线团似的裹紧。
“叮。”银铃轻响,药园角落的老梅树忽然抖落一串花苞。
苏蘅抬眼,见最顶端的枝桠正微微朝东弯曲——这是老梅在告诉她,东边角门有动静。
她垂下手,假装整理裙角,指尖悄悄拂过石凳旁的薄荷丛。
薄荷的“声音”立刻涌进脑海:“穿灰布衫的小宦官,跑得急,鞋跟都磨破了,怀里揣着信...”
天刚蒙蒙亮时,苏蘅正蹲在药园给新开的素心兰松根。
“苏女史!”那小宦官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月洞门处撞进来,腰间的铜鱼符撞得叮当响,“青竹村...青竹村派人递信来!说是您妹妹苏小柔姑娘,昨夜突然病了”
苏蘅的手一抖,松根的竹片“咔”地断成两截。
她接过信时,指尖能摸到信纸边缘的褶皱,显然是被人攥着跑了整夜。
展开一看,墨迹未干的字迹歪歪扭扭:“小柔姑娘昨日还好好的,夜里突然说冷,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直往火盆里钻。醒过来就说胡话,说有梅香缠在喉咙里,喘不上气..”
最后几个字被泪水洇开,晕成模糊的墨团。
苏蘅猛地想起御苑那株枯梅——被邪术侵蚀时,梅树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冷...有黑丝缠在根上...喘不上气...”
“备马。”她霍然起身,素心兰的花盆被裙角带倒,泥土溅在官靴上。
小宦官吓了一跳,慌忙去扶花盆,却见苏蘅已大步往偏殿走,腰间的灵植女史官牌撞在青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
“苏女史!”引路女官从廊下跑来,“林大人说今日要带您认认御苑的灵植册...”
“回林大人,”苏蘅脚步未停,声音里裹着冰碴子,“我继妹命在旦夕,便是皇帝陛下在此,也得容我先回青竹村。”她转头时,晨光正掠过眉峰,女官忽然想起昨日观花台上,那株被邪术折磨得只剩枯枝的古梅,就是这样在苏蘅手下重新抽了新芽。
出御苑角门时,守门禁军刚换班。苏蘅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
她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昨夜老梅树传来的“话”——后半夜有只灰鸽子从林府飞出去,爪上绑着小竹筒。
而此刻她怀里的信,墨迹里混着极淡的沉水香,正是林府常用的熏香味道。马蹄声碎了晨雾。
苏蘅摸向袖中,那里躺着半片用灵力温着的梅花瓣——这是她临走前,偷偷从那株古梅上折的。
等回到青竹村,她要让这花瓣碰碰苏小柔的手。若是邪术...她咬了咬唇,指腹擦过银铃,“叮”的一声轻响里,老梅树的枝桠在御苑墙内轻轻摇晃,将她的气息随着晨雾送向百里外的青竹村。
青竹村的方向,有株百年老槐树正醒过来。它的根须扎进泥土深处,那里埋着个生了锈的铜锁——和苏蘅木箱底那卷画像上的铜锁,一模一样。
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麻雀,苏蘅在村口就翻身下马,粗布裙角扫过满地新绿的狗尾草。
她跑得太急,发间木簪歪在耳后,额角细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自出了御苑,她就着人快马加鞭,本要半日的路程,竟用了三个时辰。
“小柔房里!”村口晒谷的老妇刚喊半句,苏蘅已撞开篱笆门。
土坯房里飘着浓重的艾草味,苏小柔蜷在土炕上,被单浸透冷汗,原本圆乎乎的脸瘦得只剩尖尖的下巴。
她无意识地抓挠喉咙,指甲在颈侧抓出红痕,嘴唇却乌青得像被泡在墨汁里。
“小柔!”苏蘅跪在炕边,握住那只乱抓的手。掌心刚覆上苏小柔手腕,指尖就窜过一阵冰寒——这温度不对,分明是三伏天,这丫头的血却凉得像腊月里的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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