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蘅已在偏殿换好月白锦裙。
镜中倒影里,她指尖轻轻抚过腕间银铃——野藤编就的纹路还带着山风的粗糙感,这是她从青竹村带出的最后信物。
昨夜梅树记忆里的血与火在她眼底晃了晃,又被她压进心底。今日要做的,是让所有人看清,什么才是真正的灵植之力。
观花台的朱漆栏杆上还凝着霜,帝后端坐在中央的鎏金宝座,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颤,目光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自上而下扫过梅林。
林太傅站在左侧,玄色官服上的松鹤纹被晨雾洇得模糊,他手里转着枚檀木算盘,指节叩了叩台面:“启禀陛下,这株古梅枯了三年零七个月,根系腐坏、树心生虫,寻常灵植师连半片新叶都催不出来。”
“苏姑娘既然自称能解枯梅之困,”他突然转头看向台下,目光如锥,“便请当着帝后面前施为。若有差池……”算盘珠“咔”地一响,“御苑的规矩,姑娘该早有耳闻。”
苏蘅踩着青石板走向古梅,靴底碾碎几片残雪。
她能听见周围御林军甲胄的轻响,能听见观花台上帝后身边女官绢帕摩擦的窸窣——这些声音像针,却扎不穿她此刻的冷静。
昨夜梅树的记忆还热着:那抹石榴红宫装的女子跪在梅树下,将染血的密信塞进树洞,而黑丝般的邪术正顺着根系缠上来,要绞碎树魂里的秘密。
“民女遵命。”她在古梅前站定,仰头望进虬结的枝桠。
树干上有道半指宽的裂痕,是昨夜她用灵力探入时留下的——那裂痕里,还藏着半片烧焦的绢帛边角。
指尖触上树皮的瞬间,苏蘅闭了闭眼。她能听见梅树的呜咽,像老妇在深夜里哼的悼歌。
那些缠着根系的黑丝还在,像毒蛇吐着信子,试图绞杀她的灵力。
但她早有准备——昨夜用青竹村野藤编的银铃在腕间轻响,藤汁里浸了三天三夜的艾草香混着晨雾漫开,正是邪术最忌惮的清灵之气。
“起。”她低喝一声,掌心浮起淡绿微光。
观花台上的林太傅瞳孔骤缩——那光不是灵植师惯用的暖黄,倒像春草破冻土时自带的生机,清冽得扎眼。
古梅的枝桠突然轻颤。最先动的是最顶端的枝桠,那粒昨夜才冒头的花苞“啪”地绽开半分,露出点雪色。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整株梅树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枯萎的树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新润的檀木色。
“障眼法!”林太傅猛地拍响算盘,震得案上茶盏跳了跳,“灵植术需引天地灵气,哪有这般……”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古梅的根系处,几截烂木“咔”地裂开,裹在其中的黑丝被绿光驱散,露出底下半枚带血的玉佩。
而梅树的主干上,嫩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先是鹅黄,接着转青,再是缀满米粒大的花苞。
当第一朵梅花完全绽放时,甜香裹着寒气扑进观花台,帝后身边的女官忍不住轻呼出声。
“这……这是‘踏雪寻梅’。”帝后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蜜的玉珠,“朕记得先太后最爱的,便是这种白瓣金蕊的品种。”她指尖抚过案上的青瓷茶盏,“三年前这株梅枯死时,先太后落了三日泪。”
林太傅的算盘珠“哗啦啦”撒了一地。
他踉跄着扶住栏杆,盯着古梅的眼神像见了鬼——方才他让弟子剖开的根系里,分明只有烂木,可此刻那些黑丝去了哪里?那半枚带血的玉佩又是从何而来?
苏蘅退后半步,垂眸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灵力透支的刺痛从骨髓里涌上来,但她面上仍挂着淡笑。
晨雾渐散,梅枝上的雪被花香震落,纷纷扬扬落了她一头。她听见帝后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苏姑娘,这梅……”
“此梅虽枯。”苏蘅抬头,目光穿过层层花影,落在帝后鬓边的东珠上,“却仍存执念。”她顿了顿,腕间银铃轻响,“民女不过是帮它,说了想说的话。”
观花台上,帝后的凤眸微眯。林太傅弯腰捡算盘珠的手僵在半空,而梅林深处,有只灰雀扑棱棱飞过,翅尖扫落一片梅花,恰好盖在那半枚带血的玉佩上。
帝后的凤眸在梅花绽放的刹那便亮了。她向前倾身,鎏金宝座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暖光,连鬓边东珠都失了颜色:“苏姑娘,这梅……当真是活了?”
苏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昨夜梅树的记忆像放电影般在她脑海里闪回——那穿石榴红宫装的女子被人用黑布蒙眼拖走时,最后塞进树洞的密信上,确实有“昭仪”二字。
此刻她喉间泛起甜腥,是灵力透支的征兆,却仍端出清浅笑意:“回陛下,此梅根脉未断,只是被邪术封了生机。民女以灵力引动梅魂,这才……”她顿了顿,腕间银铃轻晃,一片雪色花瓣突然从枝头飘落,悬在她掌心。
观花台上的女官们发出细碎的抽气声。那花瓣边缘竟泛着幽蓝微光,像是被谁用细笔在上面描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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