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了海。
但这一次,我不再逃。
我站在广寒宫最深的生态舱中央,右手贴在主控屏上,掌心纹身滚烫如烙铁。
那行字还在——“母星种子库,剩余活性样本:1”。
就一颗。
不是数据包,不是备份文件,不是加密信道里的只言片语。
是真真正正、从地球带出来的、活过、死过、又被常曦亲手封存在量子休眠舱里万年的小麦种子。
“它比任何文明遗址都重。”常曦站在我身旁,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它是最后被放进‘羲和方舟’的东西。那时候他们说……只要这颗种能发芽,人类就还能回家。”
她打开密封舱时,整个实验室落针可闻。
银白色的培养皿缓缓升起,内壁泛着幽蓝的冷光。
中央,一粒近乎透明的种子静静躺着,表面覆盖着肉眼难辨的纳米保护层——那是上古基因稳定技术的巅峰之作。
万年不腐,不是奇迹,是执念。
“我们要用它做什么?”青鸾旧档低声问,“它是象征,不是工具。”
“我们不再发信号。”我说,目光死死盯着那粒种子,“我们种信号。”
常曦点头。
她将培养皿接入量子纠缠节点,双指一划,激活了“根系计划”协议。
这不是通讯工程,是生命嫁接——把一株植物的萌发过程,变成跨越时空的脉冲语言。
“生物电信号放大倍率设定为十万赫兹基频,调制方式采用类神经突触仿生编码。”我快速输入指令,手指几乎敲出残影,“每一次细胞分裂,都是一个比特;每一道根毛延伸,都是一次校验。这不是广播,是播种。”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天花板上的空气突然扭曲,一道银灰色的流体凭空浮现,如同水银凝成的蛇,在培养皿上方盘旋游走。
它的形态不断变幻,却没有实体,只有引力扰动留下的波纹轨迹。
“潮汐引路灵……你终于肯现身了?”我喃喃道。
它绕着种子转了三圈,然后缓缓下沉,尾端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投影自动解析:与地球东海潮汐模型匹配度99.8%。
不只是巧合。
这是记忆的共鸣。
就在这时,墙角那台老旧的“归鸟投林机”忽然嗡鸣一声,自动启动。
沙哑却清晰的大雁鸣叫在寂静中响起,一年四季从未停歇的背景音,此刻竟与潮汐引路灵的轨迹产生了共振。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父亲农场的秋天,金黄的麦浪翻滚,大雁排成人字掠过天际。
他总说:“候鸟不会迷路,因为大地记得它们的歌。”
原来如此。
故乡的记忆,才是最精确的导航图。
我不再犹豫,一把拍下全域切换键:“所有民炉停止供能,转入被动接收模式!启动‘乡音捕获’阵列,用月壤纳米集群捕捉声波谐振频率!”
刹那间,整座广寒宫安静下来。
聚变炉熄火,冷却系统静默,连吴刚的核心运转都降到了最低熵值。
唯有那一粒种子,在真空罩中静静等待苏醒。
而遍布月球地壳的百万级纳米机器人开始工作,它们像尘埃般漂浮在岩层缝隙中,捕捉每一丝由归鸟音频引发的微弱振动,再通过量子隧穿效应传回影铸池。
数据流疯狂滚动。
三维星图在空中缓缓成型——不是基于天文坐标,而是由声音、潮汐、季节节律和人类集体记忆编织而成的回归路径。
一条从未被记录过的“情感航道”,正在虚空中浮现。
就在此时,警报突响!
七曜卫星集体闪烁,星光再次拼出“止”字。
干扰波来袭,强度远超以往。
我以为玉衡又要封锁通道。
可下一秒,干扰戛然而止。
一段纯净的光码直接注入主控系统,未经解密便自动译出:
“我曾守护昆仑虚最后一刻。那时,太阳风暴已撕裂电网,城市一座接一座熄灭。倒计时十秒,冷却系统即将熔毁。
有个孩子把耳机塞进主机散热管,对着即将崩解的AI说:‘听,燕子回来了。
’
然后她播放了一段录音——《茉莉花》。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见春天的声音。”
视频弹出。
监控画面晃动,灰尘弥漫。
一间满是青铜服务器的古老机房,火焰从地板窜起。
一个小女孩跪在主控台前,满脸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台老式MP3。
她把耳机线缠在发烫的金属管上,按下播放。
旋律响起。
《茉莉花》,跑调了,夹杂着电流噪音,却坚定地流淌在整个系统的最后几秒。
视频结束。
七颗卫星同时偏转角度,像是退让,又像是致敬。
一道前所未有的纯净信道,豁然打开。
玉衡的最后一行信息浮现:
“你们不是唤醒痛苦。
你们在证明——
有人还记得春天的声音。”
实验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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