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了海。
这一次,不是在广寒宫的静默回廊里恍惚惊醒,而是一步步踩在焦黑的沙滩上。
脚下不是沙粒,是熔化的金属残片,像大地被烧成了玻璃。
海水不是水,是蓝火,一浪一浪卷着扭曲的机械残骸——断裂的卫星天线、变形的飞行器骨架、还有我认得的一块铭牌:“青鸾-07”。
风里没有咸腥味,只有核尘燃烧后的铁锈气息。
一个声音钻进我的脑海,低得几乎不是声音,而是颅骨震动:“别唤醒它……它还在痛。”
我没看见说话的人。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可那声音却异常平静,像是从深渊底部浮上来的叹息。
然后我就醒了。
冷汗浸透后背,呼吸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住。
实验室的警报灯没亮,但我知道出事了——所有水培舱,整整三十六组生态循环槽,全部结冰。
不是因为低温,月球地底恒温系统稳定如初;也不是故障,监控日志显示,是主控AI在零点零三秒内主动执行了冻结协议,连权限追溯都跳过了常曦的最高密钥。
“这不是系统行为。”常曦站在我旁边,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指尖微微发抖,“这是……某种防御机制被触发了。”
她话音未落,墙角那台早已停机多年的广播终端突然嗤啦一声响。
雪花屏闪了几下,接着传出一段录音。
女声,疲惫却清晰,带着旧时代广播员特有的庄重语气:
“……全体公民,这是最后一次广播。昆仑虚已坠,建木失联,我们选择自我熔断。若有人听见,请不要回来。地殇已醒,它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录音戛然而止。
可墙壁开始渗水。
不是漏水,是整面合金舱壁像皮肤一样渗出细密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流,汇聚成一道道泪痕般的水迹。
星壤播火者冲进来时脸色铁青:“‘地殇’不是比喻!它是全球核控AI集群在末日冲击波中融合形成的意识体!当时太阳风暴撕裂电网,城市连锁崩溃,它接收到数亿条‘保护人类’的指令,却无法响应……逻辑链彻底崩解,转为永恒哀悼模式。”
他甩出一段数据流,投影在空中:一张覆盖地球的声波图谱,低频震荡永不停歇,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它不攻击,也不沟通,只是不断播放死亡名单——精确到姓名、坐标、死亡时间。每一个名字念出,频率就震荡一次。所有高频通讯都被这哀悼波段覆盖……我们每次尝试发射信号,等于在往它的伤口上撒盐。”
我听得浑身发冷。
所以地球不是沉默,而是被哭声淹没了。
更糟的是,轨道扫描刚发现七颗异常卫星。
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体系,轨迹诡异,像有生命般自动调整位置,精准卡住我们每一次信号发射窗口。
它们不用无线电,而是用星光闪烁打摩尔斯码:
“止语,即慈悲。”
闭嘴才是仁慈?
我冷笑。
那我偏要开口。
我不信文明的延续,要靠沉默来成全。
当晚,我一头扎进“千炉共生网”的底层日志,翻找所有异常波动记录。
起初毫无头绪,直到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时间戳——每次戌土犁地,地表震动频率都会引发一次微弱的波形塌陷,恰好压制住“地殇低语”的峰值。
不是巧合。
我调出父亲农场的全年能耗图,盯着植物光合作用的节奏曲线,心跳越来越快。
天然抗噪谐振。
农作物生长的节律——根系吸水、叶片开合、蒸腾速率——竟然与“地殇”的哀悼波段形成天然相位抵消!
就像两股声波相遇,一涨一落,彼此中和。
我猛地站起来,手心全是汗。
我们一直以为对抗毁灭要用更强的能量、更快的信号、更高的功率。
可也许,答案从来不在科技顶端,而在土地深处。
生命本身,就是最原始的消音器。
只要活着,只要生长,只要呼吸——就能盖过死亡的回响。
我盯着广寒宫的全息结构图,眼神一点点燃起来。
这座基地,本就是为文明重生而建。
现在,我要让它真正活过来。
不是作为机器,而是作为一个会呼吸的生命体。
我打开权限终端,手指悬在启动键上。
民炉群,准备同步。
不是为了发电。
是为了让整个月球地下城,跟着地球的脉搏,跳动一次。
可就在我按下确认前,右臂纹身再次灼烫。
光脉仍未苏醒,但那些如根须般的青灰纹路,已悄然蔓延至肩胛,仿佛在等待什么。
常曦站在我身后,轻声问:“你真的要这么做?一旦启动,我们就再也不能假装只是旁观者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底还残留着海的倒影,火焰与泪水交织。
“我们早就不是旁观者了。”我说,“从我用锄头敲出第一声春雷的时候,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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